第六章 幽谷秘隱

天柱峰前靜悄悄的,悲風去遠,余聲猶聞。突然間,陸漸一聲長嘯,跳了起來。姚晴又驚又喜,欲要上前,忽見陸漸蹲下身子,雙拳敲打頭部,口中發出低啞的哭聲。

姚晴知道他傷心谷縝之死,心中也覺黯然,輕輕撫摸他的發梢,想要勸慰幾句,可又不知如何勸起。風、雷二主守在一邊,呆若木雞,過了半晌,左飛卿忽道:“虞照,祖師畫像還討嗎?”虞照冷哼道:“還管什麽狗屁畫像?”他擡起頭來,望著天際流雲,喃喃說道,“他奶奶的,這世上又少一個會喝酒的。”更想仙碧落入人手,自己空負神通,無力營救,真是生平奇恥大辱,不覺心灰意冷,一拂袖,悶悶去了。

左飛卿心頭空空,轉頭望去,寧不空不見人影,沈舟虛也去得遠了,回想這一戰,起初蕩氣回腸,到頭來不過一片淒涼。他幽幽嘆了口氣,飄然遠去,影子雪白淒清,仿佛一抹霜痕。

姚晴起初尚懷憐憫,但看陸漸一味哭泣,不覺心生焦躁,怒道:“這麽大的人了,哭哭啼啼,也不怕人笑話?”

陸漸心生羞愧,止住哭聲,性覺移步上前,合十說道:“陸道友,輪回生死,本是大道,若無其死,哪有其生?道友身為金剛傳人,理當堪破生死,暫少悲戚。”陸漸沉默一下,說道:“大師說得是,可我心裏總是難過。”性覺心想:“此人神通雖強,卻終究留戀世俗,不是我門中人。不想‘大金剛神力’在我空門中流傳了三百余年,到底和光同塵,歸於凡俗。善哉,善哉,空又如何,俗又如何?佛性汪洋,若分內外空俗,豈非著相?”他本也聰明,惡根一去,智慧頓生,來日終成一代高僧。想著不覺微笑,合十道:“渾和尚大師的法身便由貧僧帶去焚化安葬,道友以為如何?”

陸漸忙道:“大師慢走一步。”說罷上前,向渾和尚的屍身拜了三拜,方才起身,突然出手如電,在性字輩四僧後心各拍一掌,四僧只覺暖流透體,忽聽“咯咯”兩聲,性覺、性海各自吐出兩口烏血,胸中大感暢快。四人不料金剛佛力如此了得,不勝驚喜,紛紛致謝。

性覺說道:“貧僧四人德行大虧,不足統領祖庭寶刹,此次回去,自當卸去寺職,隱入深山,靜悟前非。只怕從今往後再無相見之期,道友前程遠大,還望再三珍重。”又看姚晴一眼,低聲說道,“女施主,我寺不少弟子傷在施主神通之下,還望施主慈悲解救。”

姚晴不答,忽見陸漸目光瞧來,只得冷哼一聲,說道:“鬼枯藤一錢,砒霜半兩,附子六錢,蛇蛻三錢,以水煎服,可治十人。”性智聽得吃驚,說道:“鬼枯藤、砒霜是劇毒,附子是大毒,這麽多分量,還不毒死人嗎?”姚晴冷笑道:“蠢和尚,以毒攻毒都不知道?”性智臉色漲紅,還欲分辯。性覺止住他道:“師弟就算心有懷疑,還信不過陸道友麽?”陸漸忙道:“不錯,我為阿晴擔保,若有不妥,大師只管向我問罪。”

姚晴聽得大惱,狠狠肘了陸漸一下,心想:“這個濫好心的臭小子,什麽事情都要攬在自己身上。”想到這裏,冷冷道:“忘了說一句,這藥方裏的蛇蛻不要也罷。”眾僧均是一愣,性智心中大怒:“好狠毒的婆娘。蛇性最長,前面三種毒藥就算以毒攻毒,加入蛇蛻,也勢必延遲痊愈時間,叫我弟子多受痛苦。”他望著姚晴,怒形於色,但礙於陸漸顏面,不好當眾說破。

陸漸目送群僧去遠,疑惑道:“阿晴,你給的解藥真是不假?”姚晴白他一眼,冷冷道:“假的,將這群賊禿統統毒死,才快我意。”陸漸啊的一聲,忽見姚晴嘴裏冷淡,臉上卻有促狹之色,才明白她在打趣自己。

放下此事,陸漸又想到谷縝被殺,仙碧被擒,傷心難抑,唉聲嘆氣道:“阿晴,你不知道,谷縝身世太慘,從小媽媽跟人跑了,長大了又被壞人陷害,最後還死在親生父親手裏,我一想起來,心裏就如刀剜一樣。”

姚晴想到谷縝一死,日後又少了一個鬥嘴鬥智的對頭,也覺悵然若失,勸道:“人死不能復生,你哭一輩子,也不能叫他活過來,再說他死在親生父親手裏,你再難過,又能為他報仇嗎……”說到這兒,想起自身遭遇,那日姚江寒為了胭脂虎,竟要殺死自己,心腸之狠不在谷神通之下。這本是姚晴平生至痛,想起來眼圈兒微微泛紅,心中暗恨:“天下男人都沒有什麽好的,辜負情人妻子不說,連兒子女兒也不放過……”轉眸一看陸漸,忽又微微心軟:“天幸他還有情義,不枉我如此對他。”

忽聽陸漸又說:“谷縝去了,再也活不過來。阿晴,沒有你,我真不知道怎麽過?”說著握住姚晴雙手,姚晴臉一紅,抽回手說:“好端端的,為何說些不要臉的話?”陸漸道:“這是我的真心話……”姚晴不容他說完,岔開話頭:“我可餓了困了,還是找一個地方歇息吧。”陸漸點點頭,正想舉步,忽聽嘎的怪叫,一道白影掠過,姚晴吃了一驚,正要出招,陸漸攔住她道:“大家夥,你也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