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戰無橫陣

谷縝欲逼真氣迎敵,不料真氣自行其事,東西亂竄,眼看刀光逼近,只好閉目受死。不料刀風及體,縱橫亂走的真氣忽地收縮,生出一股勁氣,搶在刀鋒之前,閃電向外吐出。一時間,谷縝衣袍鼓蕩,足不擡,手不動,淩虛馭風,飄然後退。

這一退全因真氣操縱,不是谷縝的本意。裴玉關料想不到,一刀落空。可是谷縝避開刀鋒,避不開刀上之氣。裴玉關的“炎陽刀”本是內家刀法,丈許之外發刀,刀風所至,能使羊皮無火自燃。谷縝的胸腹為刀氣劈中,只覺一股灼熱勁氣直透內腑。他喉頭一甜,口中湧起一絲血腥。可是天下任何內力,無一能脫“周流八勁”的樊籬,裴玉關的刀勁與周流火勁相似,一入谷縝體內,不過助長了火勁的聲勢,火勁變強,水勁變弱,谷縝損強補弱,水火相濟,只一下,就把那股刀勁化去了。

裴玉關一刀無功,心中大凜,直覺此人藝高膽大,刀鋒及身,方才退走,如此做派,又分明是藐視自己,想到這裏,“呔”的一聲,又是一刀劈出。這一刀比起前招尤為迅猛,谷縝飄退不及,刀鋒正中肩頭,這口“朝陽刀”本是寶刀,“周流山勁”也難抵擋,刀切入體,尚未深入,谷縝肩頭的肌肉忽地收縮,裴玉關手底一滑,刀鋒偏轉,從谷縝的肩頭滑了過去。

這一下出自“周流澤勁”,澤勁加身,修煉者滑如泥鰍,能夠卸開各種內勁兵刃。裴玉關不知原由,心生駭異,不敢銳意強攻,刀法內斂,攻中帶守,卷起一片刀光,徐徐向前滾去。

谷縝為“周流八勁”裹挾,進退趨止,不由自主,忽而袖袍鼓蕩,忽而長發直豎,忽而身如大鳥,縱橫飛舞。裴玉關刀勢雖強,每每差之毫厘,無法劈中對手。

兩人翻翻滾滾,不覺鬥入山火深處,火焰遮天,濃煙滾滾。谷縝一舉一動全憑真氣指引,故而刀來則退,火來則避,旋風繞身,將火焰濃煙呼呼蕩開,反向裴玉關卷去。裴玉關淚水齊流,雙眼無法睜開,全憑直覺出刀應敵。

鬥到這個時候,谷縝恍惚有些明白。“周流八勁”分散了是八種內勁,一旦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個自作主張的活物。只因馴服未久,野氣未泯,所以行事乖張,敵我不分。盡管如此,這活物全因谷縝而生,如果宿主一死,八勁也會消亡,故而每到生死關頭,八勁為求自保,還是會一致對外。

谷縝悟出這個道理,心知自己的處境越是危險,越能激發八勁的潛力。於是把心一橫,故意沖向刀光,一時間風勁鼓動,火勁縱橫,山澤護體,電勁遊離。裴玉關身周煙更濃、火更盛,電勁時來,樹根拱起。他汗透重衣,須發焦枯,加之風勁鼓動火焰,眼前紅光一片,稍不留神,絆了一跤,跟著身子一熱,衣褲燃燒起來。他心知戀戰下去,非得死在這裏,當即縱身奔出火海。

谷縝的身子一晃,忽如隕石穿空,狠狠撞上了一棵大樹。那棵樹燒得焦枯,這一撞,“周流山勁”湧出,“哢嚓”,樹木攔腰折斷。

裴玉關覺出風聲,反手一刀挑開大樹,樹冠向上一拋,忽又重重落下,正中他的後背。裴玉關跌出兩丈開外,落地時一個懶驢打滾,勉強脫出火場。

連仲則遠遠望見,慌忙趕上,但見裴玉關渾身焦黑,幾乎不成人樣,剛剛站穩,就吐出了一大口黑血,啞聲說道:“快逃。”說著兩眼上翻,昏死過去。

連仲則嚇得面如土色,不敢再瞧谷縝,扶著裴玉關鉆入山林,一陣風逃得遠了。

谷縝鉆出火海,身上的刀傷火傷一陣陣牽扯劇痛,經過這一番苦鬥,他體內的八勁變細變弱,疲不能興,暫時不能胡鬧作怪。

丁淮楚早已死透,張季倫燒了個半死,看見谷縝,手腳並用地想要爬走,忽聽谷縝喝道:“往哪兒走?”張季倫魂飛魄散,顫聲叫道:“谷爺饒命,小人鬼迷心竅,聽了丁淮楚的鬼話。說來說去,都是姓丁的不好,他一張巧嘴太能哄人,小的一時糊塗,姓丁的……”

谷縝聽得好笑,說道:“你拿準了丁淮楚死無對證,不能跟你理論吧?”張季倫支吾道:“本來就是姓丁的……”

谷縝見他神情,心頭暗嘆,輕輕一揮手,說道:“滾吧,告訴那些想殺谷某的,谷某人頭在此,有能耐的只管來取。”

張季倫喜出望外,連道:“不敢。”磕了三個響頭,蹣跚去了。

谷縝避開火勢,趟過一道溪水,來到一座小谷。時值晚夏,谷中風吹衰葉,如響天籟,一條清溪汩汩流淌,將火頭隔在對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