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卷 第 二 章 水上人家(第4/7頁)

關山月想笑,可是他沒笑。

剛說活膩了,如今又說想活,別人管不著,說話簡直像小孩子,像小孩子吵嘴。

二十多歲的人了,也是個江湖人,能說像小孩子?只能說他長不大。

這麽樣一個長不大的人,加上他白白凈凈,不是個嬌生慣養的絨-子弟是什麽?

這種人絕不是不怕死,絕不會不怕死,而是沒出息不知天高地厚,一旦真到臨頭,試試看!

關山月能跟這種人一般見識麽?能跟這種人計較麽?能把這種人怎麽樣麽?

他也知道,白凈漢於說回到“鄱陽湖”來,也承認是從“鄱陽湖”出去的,以白凈漢子這種年紀,在“鄱陽湖”應該有家,有親人長輩。白凈漢子這樣,要是親人長輩寵的、慣的不說,否則,那親人長輩心裏一定夠難過的,他何忍讓白凈漢子的親人長輩心裏更難過?

這也就是他為什麽一再攔高梅,一再忍的道理所在。

他要弄清楚,事情是不是如他所想的。

如今他弄清楚了,事情正如他所想的,恐怕八九不離十。

關山月道:“你活膩了,你想死,你不惜死,是不是因為你得回‘鄱陽湖’來,過這種靠力氣的辛苦日子?”

白凈漢子道:“不用你管!”

不說!

關山月道:“如若不是,你又憑什麽指我砸你飯晚,害你不得不回到‘鄱陽湖’來,過這種靠力氣的苦日子?”

白凈漢子道:“我沒說不是,我說了麽?”

高梅道:“好出息!”

白凈漢子臉色一變,又要往起站。

關山月的一只手又落在了他肩頭,他仍然沒能站起來,也沒能掙動,他霍然轉望關山月:“你究竟想把我怎麽樣?”

也真是,既不殺,也不打,只這麽問話,這麽說話。

關山月道:“你要是有父母尊長的話,我為你的父母尊長難過。”

白凈漢子道:“你為我的父母尊長難過?”

顯然,他沒懂關山月的意思。

關山月道:“你的父母怎麽會有你這麽一個兒子?”

白凈漢子道:“我怎麽了?要你這麽說?”

他也不以關山月的話為然。

也難怪,誰能聽這個!尤其是這麽一個人。

關山月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孝之始也。連身體發膚都不可毀傷,你居然輕易言死,而且只是為不願回‘鄱陽湖’來,過靠力氣的辛苦日子,你的父母能不難過,能不痛心?”

白凈漢子懂關山月的意思了,臉上又變了色,站既站不起來,掙也掙不動,他只有叫:“你……那是我跟我爹娘的事,你管不著!”

沒錯,他是有父母。

高梅又忍不住了:“關大哥,這種人死有余辜,連死都會臭一塊地,你還能忍?”

關山月道:“不是我能忍,我是為他的爹娘。”

高梅道:“關大哥,你真要是為他的爹娘,就該一掌斃了他,那才是救他的爹娘。”

是麽?

似乎,這也是條理。

養這麽個兒子,總是自己的骨肉,做爹娘不能不要,更不能殺了他,除了傷心、難過,嘆自己命苦,似乎沒有別的辦法,若是死在別人之手,做爹娘的是不是就脫了苦海了?

恐怕不是,恐怕世上每一個做爹娘的都會說不是。

做爹娘的如此,做兒女的是不是也如此?

眼前就是個最佳例證,白凈漢子若是知道心疼父母,他就不會這麽沒出息了!

關山月說話。

忽然,遠遠傳來一個叫聲:“手下留情,請手下留情,千萬請手下留情!”

這是……

關山月跟高梅都看見了,遠遠的,“鄱陽湖”的湖面上有一條船疾快如飛,破浪而來。

關山月眼力過人,他也看出來了,來船跟這條船一樣大小,船上三個人,兩個站在船頭,一個坐在船尾。

坐在船尾的人操舟,運槳如飛,正是從水裏逃走那黑壯漢子。

站在船頭的是一男一女、一老一少:男的是個五十上下老人,穿一襲灰色長掛,女的二十上下,一身黑,打扮俐落,像個漁家女。

看樣子這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跟白凈漢子有關,揚聲喊叫的應該是那五十上下老人,他叫:“請手下留人”,顯示他是趕來救人的,但是來請手下留人,而不是來廝殺爭鬥的。

轉眼間來船已近,看清楚了,老人黝黑,滿臉的風霜,但相貌相當清臒,年輕女子也顯得有點黑,但長得相當好,而且剛健婀娜,一臉的英氣。

這老少倆都顯示出長年在“鄱陽湖”水面,受風霜雪雨的磨練。

很快的,來船停住,老人在船頭抱拳,一臉的激動,一臉的感激:“承蒙兩位不殺小兒,老朽不敢言謝……”

一聽就知道是位明事理的老人。

白凈漢子忽然大叫:“他倆是我的仇人,我恨不得扒他倆的皮,吃他倆的肉,不想陰溝裏翻船,落進他倆手裏,要殺要剮我不在乎,你跑來卻說什麽不敢言謝,丟死人了,以後江湖上我還要不要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