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肆終南別業(第2/5頁)

不到一炷香工夫,這畫中的嫦娥,臉色果然漸漸轉紅,真像是飲宴後大醉了一般。太平公主看了,朗聲大笑道:“有趣!有趣!”

侍女又賠笑道:“公主,那個畫畫的人更有趣呢!”這鏡兒靠近太平公主,放低了聲音,又說道,“這畫畫的人,是個極俊秀的少年書生,相貌頗有幾分當年‘蓮花六郎’的樣子,武總管借口要買畫,就把他帶到山莊來了,可是聽說這小子脾氣倔得很,竟然不肯服侍公主,武總管氣得想把他吊起來拷打,又怕傷了他那一身玉脂般的細肉,現在正關在暢春堂偏殿的小屋裏呢。”

太平公主的偏好和母親武則天極為相似,開始喜歡體格健碩、相貌英武的男子,如薛懷義、慧範那種,後來卻喜歡清秀如女兒家般的稚嫩少年,如面若蓮花的張昌宗。太平公主曾經和張昌宗有過數夕之歡,後來卻將他轉獻給母親武則天。二張後來倚權驕橫,早已忘了太平公主的汲引之情,最後竟大有嫌隙,公主痛恨之余,心下不免時常耿耿。

太平公主聽後卻不生氣,臉上帶著聽到小孩子淘氣一樣的神情,微笑道:“這個少年有點意思,他叫什麽?”

“聽說姓張,叫張文放。”侍女答道。

“哦,”太平公主聽了,眉頭一揚,“我知道這個人,當年還是我母親聖神皇帝臨朝時,有人寫詩諷刺朝政,說什麽‘補缺連車載,拾遺平鬥量,耙推侍禦史,碗脫校書郎。糊心巡撫使,眯目聖神皇’,竟然直接侮蔑則天大聖皇帝。這還了得,但經人查訪,寫詩之人竟然是一個年方十二的小童兒。母後驚訝不已,但見這小神童長得玉雪可愛,於是就沒有為難他。算起來,他今年應該二十歲了吧。”

這時,又有兩個侍女從外面進來,面露難色地悄聲說道:“公主,我們奉命給張文放送去香湯錦袍,讓他沐浴更衣,他卻執意不肯,還在大吵大鬧呢。”

太平公主伸了個懶腰,笑道:“貓兒捉到老鼠,不用急著吃,我太平公主看上的人,還從來沒有跑掉的。”

正在這時,突然有人稟報:“啟稟公主,聖善寺主持慧範求見。”太平公主聽了,不覺一怔:慧範是來自天竺的僧人,武藝精熟,而且擅用一些奇藥媚術,可是現在慧範已老,早已不再充任自己的男寵,但很多事情自己還是挺倚重他的。如今這個時候他突然來訪,是為了什麽呢?

按說慧範應該知道每天這個點是太平公主銷魂快活的時間,打攪了公主的興致,那可是自找晦氣。難道他也像當年的薛懷義一樣,起了妒意?太平公主搖了搖頭,又否定了這個想法,慧範為人持重多謀,絕不是薛懷義那樣的莽夫。

一般情況下,太平公主是不在這個時候見客的,但慧範既然這樣急著前來,必然有格外緊急的事情。於是她擺手,讓侍女宣慧範入見。

慧範已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他並不像長安城內常見的胡僧那樣深目藍睛、黃須多毛,除了頭發卷曲、皮膚作古銅色、鼻子額角硬朗高聳外,他的相貌比較近似中土人物。

慧範讓太平公主屏退左右,悄聲稟告道:“公主,有件大事要稟告。毗沙門的後人重現長安,還想策動我謀反,已被我所擒。”

太平公主沉吟道:“毗沙門?當年的隱太子?還有後人在世?他們為什麽要煽動你?你是我太平公主的人,朝野皆知,他們會策反你,難道是失心瘋了?俗話說,蒼蠅不抱無縫的蛋,慧範,你可要對我說實話。”

慧範看到太平公主那犀利的眼神,心想事已至此,就將原委如實相告吧,這樣也好,自己說出來,總比從別人口中透露給太平公主好。

慧範躊躇了一下,正想如何措辭敘述,公主正春情蕩漾,不耐煩地站起身來,吩咐說:“你慢慢寫成密劄,封於此處的密匭之中,我晚上再看吧。”

太平公主帶著八名侍女走進暢春堂。這座暢春園修於山坳環抱之中,此處遍地湧泉,計有泉眼九處,公主令人精心整飾,遍植荷花、香草。如今已是晚秋,荷塘中的蓮花逐次零落,不堪再看,卻早有花匠擺出諸位大臣精心進貢的菊花,清香四溢、繽紛多姿。

總管武崇福遠遠地迎了出來,他這人長得肥頭大耳,個子本來就不高,加上體形臃腫肥胖,幾乎成了個圓球,而且經常在公主面前作揖打躬,顯得更加猥瑣不堪。

不過,太平公主也聽人說過,這只是在自己面前,出了山莊的門,他可是腆胸凸肚,高傲得很。而且他私下收了不少錢財,娶了九房花容月貌的江南美女做小妾,這些太平公主都知道。不過正所謂“不以二卵棄幹城之將”,這個人雖然貪點小財,但辦些日常瑣事時謹慎細心,明白自己的本分,所以武崇福在太平公主手下當差也近二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