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平康坊巷(第3/5頁)

借助金嫫母靈巧的身手,加上程雯對長安街坊十分熟悉,兩人倒是繞過了層層巡街的金吾侍衛。可剛來到崇義坊這個地方,便遠遠望見似乎是太平公主的寶馬香車疾馳而來,直把程雯嚇得面無人色。她慌忙指點金嫫母來到這間荒僻的古廟前,此處號稱“血盆照鏡”之兇地,一向少有人靠近。這半夜時分,更是無人前來,沒成想卻碰上了李煊。

李煊和金嫫母互相簡略地訴說了彼此的經歷,突然間李煊想起,剛才那個背影似乎就是初入長安城時,在渭水橋上遇見的那個麻衣白發的邋遢道人!

是他,正是他,就是看見了他,才有了這一系列的怪事。想到此處,李煊縱身跳到古廟的後院,只見這裏雜草叢生,枯枝零落。西邊有一座奇怪的石塔,這石塔十分高大,幾乎有十丈來高,好似一個寶葫蘆一般,頂端掛了五盞燈籠,兩盞黃燈、三盞紅燈。

東邊正對著石塔,有一個赑屃馱著的神像,這尊神披著甲胄,戴著寶冠,右手持棒,左手擎塔。李煊見了,如中雷擊,這正是當時麻衣道人向他展示過的神像模樣,而且他在安邑鬼宅裏的一座佛堂中,也曾經再次見過!

金嫫母和程雯這時也跟了過來,見李煊呆呆地發愣,金嫫母問起情由,李煊一五一十地講了,程雯聽了害怕起來,拉著金嫫母的手,示意要盡快離開此地。李煊心中也有些惶恐,幾次都是死裏逃生,難道每次都有這樣好的運氣不成?

只是,李煊和金嫫母對長安城一點兒也不熟悉,更不知哪裏有更好的藏身之處。程雯卻胸有成竹,建議大家先往長安城內的平康坊裏躲避,等天明再悄悄出城遠走。

這平康坊裏,是長安城中諸妓雲集之處。其中沿坊墻而列的妓家,都是一些容貌平庸的粗妓,院舍也陳列簡陋。最有名氣的是南面和中間的妓家,稱之為“南曲”和“中曲”。這裏庭院中遍植異種花卉,更有怪石盆池、曲廊古藤。精雅的亭閣之上,有不少貌若天仙、能歌善舞的名妓居住。有的名妓極重身份,尊貴非常,不少長安貴家公子,一擲千金,僅得對面飲茶數盞而已。

程雯之所以要到這個地方來,是因為此時長安城內家家閉戶,只有此處還開門迎客,喧鬧如白晝。三人七轉八轉,到了南曲一個門前栽滿翠竹的館舍,只見屋檐下紅燈高掛,朱門卻緊緊關著。

程雯知道,像這樣的情況,不是早有客人包館,就是館裏的名妓已被王孫貴人們接去玩樂。她悄聲在李煊耳邊叮囑了幾句,李煊點頭,就依她所說前去叩門。

隔了許久,只見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打開院門,緊接著一個四十來歲的胖鴇母扭著肥屁股出來賠笑道:“這位客官,今日多有得罪,我家潤娘已被常侍郎家的公子接去陪宿了,請改日再來吧。”

李煊說道:“我們只想借間屋子住一晚,再給我們準備些酒飯就好,並不想找你家什麽潤娘。”這時,程雯打開包裹,拿出一只金燦燦的酒杯遞了過去。

那鴇母心中很是驚訝:我在風月場混了這許多年,只聽說過用飯時自帶酒水的,還沒聽說過來逛妓院自己帶女人的。她用牙輕咬了一下金杯,確定了果是真金打就,心想管他們是怎麽回事,先有金寶入手就好。當下滿臉堆笑地答應,一邊對小丫頭喊道:“阿媛,趕緊帶這……三位客官去魚水閣歇息。”

這老鴇一開始沒看到金嫫母,眼見他們三人一起去了魚水閣,心下更是驚訝:我一開始還以為是這少年拐了動了春心的貴家小姐出來私會,怎麽又跟進去個醜陋男人?這女子看起來文文靜靜的,想必是良家小姐,竟然肯和兩個男人睡在一起,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原來金嫫母容貌非常醜陋不說,身上的衣服也是自己胡亂縫就,也不依男女之別,鴇母黑夜之中,不及細看,不免誤將她也當作了男人。

三人入室坐定,點上了高高的銀燭,剛要談論事情,鴇母敲門道:“客官可要些酒菜?我這裏有上好的清酒,就連高昌的葡萄酒、波斯的三勒漿、林邑國的檳榔汁酒、訶陵國的棕櫚葉酒,我們也都能為你們弄來。對了,前天剛弄來一壇漆黑發亮的龍膏酒,那滋味可是人間罕有啊!看客官是闊綽的貴人,想必有興趣嘗嘗?”

李煊那次跟隨計婆婆在韋溫府上品盡天下佳肴,卻唯獨沒有喝酒。如今聽得這許多美酒的名稱,李煊不禁垂涎三尺,但隨即想到,如今身在險境,飲酒最易誤事,於是強行壓抑住飲酒的念頭,對著鴇母搖了搖手,說:“我們有正事要辦,不喝酒,只吃飯。”

鴇母心裏暗自哂笑道:你們兩男一女深夜造訪此地,有什麽正事好辦,我看全是邪事。當下也不多言,命仆人速速端上十樣菜來,雖遠不及韋府精致,但也雞鴨魚肉樣樣都有,很是豐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