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捌大唐西市

三天後的正午,紅日朗照,雖然初冬的天氣有些清冷,但三百聲開市鼓響後,長安西市照樣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這長安城有東、西兩市,東市靠近太極宮、大明宮、興慶宮等皇族內苑,所售之物,自然大半是名貴珍奇之物,所以顧客以達官貴人、名門望族居多。而西市多出售肉、炭、米、布等日常雜物,加上有不少胡商販賣些珠寶、駿馬、香料、丹藥等物,所以魚龍混雜,更為熱鬧。

此時的李煊,正駕了一輛馬車,緩緩地行進在大唐西市的巷道中。

原來,韋溫答應了計婆婆之後,左思右想,總是覺得不大放心。他暗想,老婆子讓這小子當羽林萬騎,到底有何居心?難道是在我們身邊安插眼線?對,十有八九是這打算。

韋溫想到此處,就起了一個毒念,他喚來外甥高嵩,想吩咐他設個圈套,弄死李煊,然後說是失足落水,或者說是驚馬踏殺,反正找個借口得了。

然而,當高嵩走進來時,韋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心想,弄死了玉扇門的人,那計婆婆豈有不報復之理?自己的老命可就懸了。於是,他賊眼一轉,又想了個法子。

韋溫也不敢以實情相告,編了個假話含糊地說李煊是故人之子,要高嵩好好照應,又說李煊性情懶散,不宜多留在軍中,不如任他為倉曹,負責采購軍中糧米草料等雜物。

韋溫心想,這倉曹頗有油水,也算是十分照顧玉扇門的面子了。而且,這差使經常在外面跑來跑去地采購東西,軍中機密大事一概不聞,豈不是兩全其美!想到此處,韋溫撚著胡須,心下暗誇自己,很是得意。

李煊本來就無心在軍營中效力,也不計較什麽,聽高嵩如此差遣,心下也挺高興的,借此機會,正好在長安西市逛逛。他走著走著,又尋到當初頭一天來長安時落腳的地方,只是找來找去,卻怎麽也找不到那間竹屋客棧了。

一打聽,一個賣年糕的長須老者說,那間客棧的老板不久前失蹤了,新接手的是一位新羅客商。他把原來的竹屋全拆了,建成了一間青瓦白墻的貨棧,專售金楠紙扇、棕玉綢扇等物。

這次來西市,李煊是奉高嵩之命采購軍中衣甲,羽林禁軍一向衣袍華貴,如今要趕制冬衣,需上好的麻絹五百匹。其實只要派一個兵卒招呼一聲,布店貨商肯定會狗顛屁股一般地送來,犯不著讓禁軍倉曹親自前去。

高嵩雖不知李煊來頭,但既然韋溫十分罕見地鄭重舉薦,想必關系大非尋常,於是特意讓李煊支取六枚重達五十兩的大銀錠,也不加派其他人手,就讓他自己駕車來進貨,其意不言而明,當然是有意想讓他從中撈些油水。但這一番心思,恐怕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李煊本性樸實,哪裏理會這些。

李煊滿心裏在琢磨,計婆婆說老仆爾朱陀沒有死,是真的嗎?他忽然想起,石窟裏明崇儼所講的詐死經歷,不覺心頭一熱,難道爾朱陀也是詐死瞞名?他到底想逃避什麽呢?

李煊正細細回想那個夜晚的情景,突然間馬車似乎碰倒了什麽東西。他一驚,只見一大筐紅棗撒在了地上,推車子的是一個白衫老者,正在連聲叫苦。

李煊趕忙致歉,又幫這老頭兒拾起滿地的大棗。老頭隨口問道:“小軍爺這是要買什麽貨物?”李煊心無城府,於是據實相告。老頭兒把手一指:“此處前行五百步,有一家翩然布匹店,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現在天已不早,一會兒三百聲鑼響後,就要收市了,小軍爺莫要四處亂逛,趕快去吧。”

李煊道完謝,猛一擡眼,發現前面酒樓上一個俏麗的身影一閃而過,依稀就是那個小仙女賀蘭晶的模樣。李煊心中一顫,忍不住就要追上去,但轉念又想,她怎麽會在此處呢,大概是自己看錯了吧,於是按老頭所指朝前行去。

這一路甚是擁擠,前面路中間,還有一群人圍著看兩只雄雞相鬥。這兩只大公雞腳爪上都套了十分鋒利的金钜,鬥得已是羽毛狼藉,鮮血四濺。這些人看得目眩神迷,還不住地喝彩助威。更有人取出大串的銅錢,押下賭注。一個高瘦漢子,見了李煊,也招呼他,要他來下注賭賽,李煊對此毫無興趣,搖手推辭了。

來到翩然布匹店前,李煊見這家店面並不大,裏外倒是粉飾一新。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胖子走了出來,滿面春風地招呼李煊,並奉上果脯、松仁等小吃。得知李煊一下子要麻絹五百匹,這胖子眉頭略略一皺,說道:“客官一下子要這麽多,我可要到貨倉去取了,請稍等片刻,我這就取來。”

李煊為人熱忱耿直,於是說:“既然如此,我這裏有車,就同你一起過去取吧。”

那中年胖子臉上露出一絲尷尬:“實不相瞞,本店並無這許多存貨,我這是一家家布店搜貨去,將他們的存貨買進來再賣給你。這是西市上的商家通行的法子,誰也不敢囤太多的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