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玖山雨欲來

鳳儀宮中,韋後、安樂公主、武延秀、宗楚客等人正在密議大事。宗楚客面帶憂色,說道:“今日早朝時,跳出來一個芝麻小官,小小的許州司兵參軍叫燕欽融的,竟然大放厥詞,惡毒攻擊皇後及公主。聖上仁慈,竟不置可否。我氣憤不過,當他下殿後,我給韋播使了個眼色。韋播派出一個壯士,抓小雞一樣把他舉起來一丟,那人脖子撞在石階上,當場死了。然而,聖上當時的臉色極為難看,瞪了我一眼。我回去後茶飯不思,想來我這兵部尚書也當不長了。”

韋後卻笑道:“皇帝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我力保你宗愛卿,就如倚枕泰山,又有何憂慮?”

宗楚客說道:“皇後此言極是,但前一段我們私練的軍兵,被一隊來歷不明的‘鬼兵’盡數屠戮,我想這些人十有八九是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人。如此看來,我們的處境也很危險啊。”講到這裏,宗楚客壓低了聲音,說道,“俗話說‘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當年玄武門之變,要不是太宗下手快……我們還是盡快動手,殺掉此二人。”

韋後躊躇道:“皇帝雖然諸事順從於我,但誅殺太平公主和相王一族,他卻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宗楚客奸笑道:“我們可以找個機會,趁皇帝離開長安時,矯旨命禁軍將此二人殺死。皇帝回來後,正所謂‘木已成舟’,生米已成為熟飯,皇帝也沒奈何了。當年漢高祖詐遊雲夢,呂後就在未央宮誅殺了韓信。”

此言一出,宗楚客覺得有些不妥,心想這樣說不免有把韋後比作呂後之意,但也不好解釋,以免越描越黑。他偷眼看去,見韋後臉上流露出嘉許之意,並未留意這一點。

安樂公主更是拍手叫好,又說道:“宗尚書,不如趁勢把李重福和李重茂這兩個賤婢所生的狗崽子也殺了,這樣父皇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封我為皇太女了。”這兩個兄弟,並非韋後所生,而且韋後還懷疑當年李重潤被武則天杖殺,就是李重福告的密,所以此二人深為她所忌。

宗楚客聽了,心中一驚,心想將皇帝的後嗣盡行屠戮,這如何使得?中宗雖然昏庸,但這斷子絕孫的事,豈肯答應?但拘於安樂公主的氣勢,當時也不好反駁,只好應著。

武延秀說道:“皇上除了冬季喜到驪山溫泉宮巡幸,其他時候很少離宮,我們怎麽才有機會呢?”

韋後略一思索,說道:“此事易辦,過一段就是盛夏的時光了,天氣必將暑熱難當,我會力勸皇上去嵩山避暑,他肯定會聽,你們就可以安排大事了。”

宗楚客心領神會,起身告辭離去,韋後特意起身,親自送他出宮,又著意囑托了一番。宗楚客受寵若驚,再三拜謝而退。

回得宮來,見安樂公主正在和武延秀竊竊私語,韋後問道:“你們小兩口又在嘀咕什麽?”

武延秀忙說:“公主惦記著端午節鬥草的節目,要我幫她想一個制勝的法兒。”

韋後有點不悅:“眼下有天大的事要籌劃,裹兒你心裏還只是些玩鬧的瑣事,就這樣,還當什麽皇太女?”

安樂公主也不生氣,笑道:“軍國大事有母親您和宗尚書,這些我也不太懂,您看父親身為皇帝,不也整天玩鬧,又是鬥雞,又是馬球,前不久還讓大臣們騎馬在芳林園摘櫻桃。”

韋後嘆了口氣,心想女兒這一點確實是隨了她父皇的脾性,當下揮手讓她和武延秀退下。

忙了這大半晌,韋後感覺有點餓了。於是她派人喚來楊均,問道:“前一日做的那種湯餅,再做一碗來。”

楊均答應,隨即呈上一碗剛做好的湯餅,媚笑道:“蒙皇後前日誇獎,我已天天準備,好讓皇後隨時享用。另外我又添加了不少滋味,請皇後玉口品嘗。”

韋後嘗了一口,贊道:“滋味不錯,這是如何烹制的?”

楊均喜形於色:“多謝皇後誇獎,這是為臣從西域胡商那裏特意調制的香料,又佐以羊羔、鹿胎烹煮後的湯汁,又以香蒲、鮮筍、紫蔻、砂仁、肉蔻、良姜等吸掉膻味……”

韋後一擺手,說:“我還想學來做給皇帝吃呢,不想卻這樣麻煩。在房州時,我經常親手做湯餅給皇帝吃,現在皇帝口味刁了,吃不慣尋常飯菜了。但你這個湯餅,實在不下於珍饈美味。”

楊均賠笑道:“這事容易,什麽時候皇後想用,就吩咐為臣做好,皇後您呈上去,就說是親手調制,有何不可?”

韋後笑道:“也好,看何時皇帝有興致吧。”

中宗近來也是心煩意亂,安樂公主屢次糾纏,要求加封她為“皇太女”。自己又不是沒有兒子,雖然長子懿德太子李重潤被則天女皇杖殺,三子李重俊作亂被殺,但還有二子李重福和四子李重茂。他們雖然不是韋後所生,母親又是身份低賤的宮女,但按禮法,卻也是堂堂正正的皇位繼承人,哪有將女兒立為皇儲的道理?何況安樂公主驕橫霸道,難以服眾。因此唐中宗這一回極為少見地斷然拒絕了愛女的非分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