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五章 拔刀相助

蕭平旌生於王府,學藝瑯琊,自幼便是頂尖的人物在教導。雖然老閣主從未將他加入天下高手排位的考量,但他對自身的武功還是很有信心,總覺得若是父親允準,真放他到江湖上去挑戰一圈,未必不能在瑯琊高手榜上爭得一席之地。

正因為懷著這樣堅定的信心,夜探府衙鎩羽歸來的長林二公子才會顯得異常沮喪。一個地方府衙的書房院落,遇見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自己竟然用盡全力也未能取勝,這個結果委實讓蕭平旌心頭懊惱,怎麽想都有些想不通。

“雖然我是有些輕敵,但這個人……這個人絕對不是普通的幕僚!”

林奚將一盞紗燈移到桌邊,低頭察看他肩部的傷勢。此處的衣衫已破裂成縷,裂口處帶著焦痕,露出了下方紅腫的皮膚。林奚用銀剪小心地剪掉傷口周邊的衣料,在燈下仔細瞧了瞧,皺眉道:“這也確實不是普通的掌法。”

平放在醫女素白掌心的布料邊緣如同被燒過似的微微翻卷,帶著一抹褐黑焦痕。蕭平旌也湊過去細看片刻,越發地疑惑不解,“他的掌風不過是擦肩而過,並沒有擊中我,怎麽這衣服布料能變成這個樣子?”

兩人不由對視,眼珠微動,同時思索,又同時眼神一亮。

“鬼域無影,幽冥暗火……段桐舟?”

“沒錯,段桐舟!”蕭平旌一下子拍桌而起,“瑯琊高手榜上第五,無人知其來歷的段桐舟!”

林奚驚訝地笑了一下,“真的無人知其來歷?連瑯琊閣也不知道嗎?”

蕭平旌挑了挑眉,“天下蕓蕓眾生,總是會有那麽一些人,橫空而出,無家無國,無根無源,即便是瑯琊閣,也只能看到他眼下的表象而已。”

“像段桐舟這樣的榜上高手,輕易不會為人所用。”林奚撫了一下衣料上的焦痕,心頭更沉,“也不知這件事的背後,還會牽扯出什麽樣的大人物呢……”

蕭平旌唇角微抿,眸色漸漸冷冽起來,“管他有什麽內幕,最後會牽扯到誰,反正我長林王府必定要一查到底,絕不半途而廢。”

長林府必會徹查真相的決心,身負善後重責的段桐舟自然也很清楚。無論那位夜探府衙的年輕高手是誰,都代表了來自北境的凜冽寒意已經逼至眼前,如果接下來依舊毫無進展的話,丟車保帥的最後一步將勢在必行。

段桐舟看了一眼臉如死灰眉目浮腫的張慶庾,左手指尖輕輕敲擊著右手微燙的掌心。

錢參領興奮叫喊的聲音此時自院外傳來,打破了室內已經有些僵死的氣氛,“大人!府台大人!有進展了!”

張慶庾著急地起身,幾乎撞到桌角,“快說,什麽進展?”

錢參領匆匆行了個禮,道:“屬下奉師爺之命,又重新拷問了一遍沉船第二日當值的所有人,發現確實有一輛馬車未經搜檢便進了城。”

“什麽?本官就是擔心他們潛進城中隱藏,這才下了死令在城門處嚴查!究竟是誰這麽大膽,竟敢違令不遵?”

“請大人息怒,自然是有原因的。”錢參領忙擡手安撫地朝下按了按,解釋道,“這輛馬車的主人乃是皇室宗親,身份貴重,下面的人實在不敢輕易得罪。”

此言一出,不僅張慶庾怔住,連段桐舟也露出了意外之色,“大同府還有皇室宗親?哪一個啊?”

“是萊陽小侯爺。據說他是外出玩耍遊歷山水,恰好途經此地。”

“原來是他……小地方的人見著一個皇族,就跟從天上下來的一樣,難怪不敢得罪。不過這位小侯爺是宗室閑散子弟,理應不摻和這種事才對。”他想了想,追問道,“那萊陽侯什麽時候走的?去向哪裏?”

錢參領急忙搖了搖頭,“不,他還在城中,沒有走。”

從沉船第二日算起,至今已有兩個多月,就算大同府附近有些可看的山水,也不足以讓一位出門遊玩的貴胄公子停留這麽多天。段桐舟與張慶庾對視了一眼,唇邊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有了線索和目標,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段桐舟轉身面向錢參領,快速吩咐,“你立即派出手下最可靠的人,先把萊陽侯在城裏落腳的地方和日常行蹤之處全都摸查清楚,盡快報給我。”

錢參領看了上司一眼,見他並無異議,這才抱拳應道:“是!”

在段桐舟口中被稱為閑散宗室的這位萊陽小侯爺,論起血脈來其實是極為尊貴的。武靖帝皇後柳氏嫡出只有二子,當今梁帝居長,成年後順理成章立為東宮,次子也同時賜封五珠,冊為萊陽親王。由於太子溫厚,母後愛寵,這位萊陽王盡管與大位無緣,但將來至少也能位列宗室之首,實可謂天之驕子,榮寵一時。不料風雲難測,天道多變,正當他赫赫耀耀英年之時,卻得了暴病,數日即亡,身後只留下一個遺腹之子。柳皇後突失愛兒,實在過於悲痛,哀泣數日不見外人,皇室上下自那以後便盡量不再提起這位嫡出的親王,萊陽府也因此日漸邊緣。遺腹而生的蕭元啟從小由宗室依例供養,盡管錦衣玉食沒受過委屈,但終究遠離了至高皇權的中樞,成年後僅被封了個二等侯的爵位。而他那位曾有親王妃品級的寡母,如今也只能被稱為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