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九章 運籌千裏(第2/5頁)

蕭平旌挑起一邊唇角,冷笑了一聲道:“正如張府尹跟錢參領不一樣,你跟段桐舟的情形當然也不一樣。身為堂堂三品將軍,你還舍不得將來的錦繡前程。又想殺人滅口,又要小心把自己給擇出來,你的行事可不能像他那樣無所顧忌。我想進京這一路上,你一直都在尋找合適的機會,是吧?”

他說到這裏,近旁的眾人大多都已經明白過來。蕭元啟長長吐出一口氣,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好在一直是元叔在守衛人證,他才沒能夠下手……”

紀琛恨恨地咬緊了牙根,提劍指向崖壁前的眾人,“人太聰明了,可是容易短命的。若是二公子沒有看透這一層,今夜只有張府尹一個人死,我領一個看守不力之罪,大家的結果都不會太糟。可惜你看透了,所以你們……你們就只能陪著他一起死!”

蕭元啟立時大怒,“你以為殺了我們,陛下和長林王會善罷甘休嗎?”

“我當然知道會有後果!但這個救護不及的罪名,總比死罪要好吧?”紀琛嘶聲吼了回去,語調陰狠,“二公子猜出了一切又能怎樣?這周邊全都是我親自帶出來的心腹,你們不過只有這些人,一個也逃不了!段先生,趕緊動手吧!”

出乎他的意料,一直沒有插言的段桐舟此刻輕擡眼皮,面無表情,並沒有絲毫動作。紀琛驚詫地瞪了他一眼,再次叫道:“段先生!”

蕭平旌又冷笑了兩聲,“看起來段先生已經先反應過來了,對吧?”

段桐舟微微帶些褐色的瞳仁輕輕一動,突然縱身而起,拼盡全力連續起落,不僅未曾向前攻擊,反而轉換方向意圖逃離。蕭平旌幾乎同時啟動,直追在後全力攔截,眼看他已接近東側的出口,心中正有些急躁,前方一道劍光閃過,疾若流星般挑向段桐舟的頭頂,一條輕盈修長的身影隨後自暗處顯現,逆著篝火微紅的光亮,端端正正擋在谷口。

段桐舟與來者交手的最初幾招難分高下,但隨後趕到的蕭平旌一加入戰團,他便立落下風,勉強又支撐了數十招後終究難敵,被擊翻在地,幾名長林親衛一擁而上,將他縛了個結結實實。

來者這才稍整衣衫,拂了拂鬂邊的碎發。星光下她肌膚如雪,眉梢微挑,一身鵝黃箭衣,容顏秀美又自帶英氣,竟是位錦繡之年的少婦。

蕭平旌滿面含笑,正正經經地施了一禮,叫道:“大嫂。”

長林世子妃蒙淺雪回了他一笑,輕輕擡起一只手。隨著她的手勢號令,身後東谷谷口湧出大量精兵,將谷口密密封住,靠前一排都舉著火把,將遠處的溪水映得波光粼粼。

“長林府奉陛下旨令,鎖拿善柳營參將紀琛,有敢隨之頑抗者,以附逆罪論處!”

在蒙淺雪凜凜的目光注視下,紀琛心知無望,面色慘白地閉上了眼睛。

對於長林王府而言,啟竹溪這場收官之後,一切行動便已近尾聲。相關人等被帶入了京城,嫌犯交刑部關押,人證由大理寺監護,後續開審的所有事項,長林王已明確表示要依從朝廷法度施行,不會插手。

可對於這半年來震蕩不休的大梁朝局來說,軍資沉船案的開審,卻明示著風波洶湧,尚不知還會翻卷至何處,遠遠沒有到停息的時候。

臘月初四,人證入京的第三天,中書令宋浮換下官服,將案頭書文擺放整齊,有些不舍地遊目再次看了看自己的這間書房,最後才立起身,理了理素袍的領口,走了出去。

經過門邊的長銅鏡時,他暫時停下腳步,看向鏡中自己微帶白斑的長須,眉間一片哀涼。

前院已隱隱傳來喧嘩呼喝之聲,書房外院的四周已被刑部府兵團團圍住。好在並沒有人直接沖入空闊的園庭中,似乎是想要給這位高階大臣留下最後的體面。

走下書房石階,宋浮擡起了頭。前方寧靜的青石路面上,負手立著一個五旬來許的紫袍官員。

“下官參見荀大人。”

內閣首輔荀白水眉尖微挑,深深地看向眼前正向自己行禮的這位同僚。

荀氏一族祖籍湘州,世代書香名門,課教子弟一向嚴厲勤謹,幾乎代代都能有人位列朝堂。武靖帝當年在中書之上另設內閣,一應改制事宜便是由荀白水之父主理。出於對這位老臣的恩信,先帝指其長女為太子妃,便是當今的六宮之主。荀白水的仕途也極為平順,已經掌理內閣多年,深得今上的信任與朝野上下的擁戴。

面對這位首輔大人淩厲的目光,宋浮的視線不由回避了少許,低下頭。

荀白水邁前一步,語調中滿含怒意,“不滿長林王府玩弄兵權,隨意調用兵符是一回事,但聯通外族,危及邊境安穩,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宋大人,你是朝廷重臣,受聖上恩澤,卻連這點分寸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