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十一章 情濃於血(第3/4頁)

正月未盡,廊下積雪猶在,瑩瑩的反光斜斜照亮他半張側顏,一眼望去膚色竟似白得透明。蕭平旌心頭疑雲沉沉,想要追問,卻又不能再問,只得呆呆地看著兄嫂二人轉身離去,留給他一片寂靜與茫然。

盡管素日裏總是吵吵嚷嚷,抱怨說父王偏寵,但在蕭平旌的內心深處,他很清楚自己得到的關愛並不比任何人少,也完全相信這個家裏的每一個人,彼此間都是絕對的坦誠無欺。

他從未想過父王和兄長居然會另有秘密,更無法忍受此刻這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就好像無緣無故被扔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茫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

元叔從書院內走了出來,向這邊看了一眼,但不知為何,他竟沒有過來說話,而是快步穿過側門,朝外院走去。

蕭平旌突然間覺得有些生氣,跺腳轉身,悶悶地回到了他的廣澤軒。晚間東院侍女提來兩個食盒,說是世子已早早睡下,請他今晚在自己院中用餐。

盒中菜肴被一一拿出,其中數碟細點仍是蒙淺雪親制,蕭平旌呆呆看了片刻,全然沒有胃口,只攜了一壺清酒,縱身躍上屋頂,頭枕青瓦仰首喝了一大口。

入夜風起,空中月已殘缺,斜挑在扶疏的枝影間,光暈淺淡。蕭平旌邊喝邊放空思緒,不知不覺酒壺見底,人也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東方剛剛破曙,一縷微光帶來稀薄的暖意。蕭平旌揉著臉坐起身,覺得額角抽抽地跳疼,躍下屋檐,回房叫人打水洗臉。

他的酒量向來很好,一壺清酒算不得什麽,只是一夜風露睡得不穩,多少有些提不起精神來。

長林王素不喜繁禮,從不要兒子們晨昏定省地折騰。蕭平旌無聊地呆坐了一陣,起來換了件輕便的短衫,提劍出門,到主院東北的演武場中練早課。

此刻方才黎明,整個府中只有早起灑掃的仆役們穿行。蕭平旌練了一陣劍法,背心微微透汗,便走到場邊木架上抽了布巾擦拭。

長林府演武場南接書院的後門,向北再過一條巷道便是外墻角門。蕭平旌擦了汗,正想重新提起長劍,突然發現那道常年鎖閉的北角門竟是敞開的,外頭隱約停了一輛馬車。

這時巷道另一端響起了腳步聲,一個人影低著頭,雙臂反縛,被數名長林親衛押著走了過來。那人頭上未戴巾帽,花白的發髻在晨風中有些淩亂,赫然是周管家。

蕭平旌大吃一驚,幾個縱步奔了過去,叫道:“站住!”

一行人腳步停下,為首者轉過身,卻是一臉嚴肅的元叔。他一面揮手示意親衛們快把人帶走,一面迎向蕭平旌,語調平靜地道:“這是老王爺的命令,押送周管家到寒州鄉下莊子上幽禁,請二公子不要插手。”

蕭平旌驚訝地問道:“周叔一把年紀了,昨兒還好好的,一夜之間能犯什麽錯,要送到邊城幽禁?”

元叔抿著唇角避開了他的視線,道:“這不是我能跟二公子解釋的事情,王命在身,請您見諒。”說罷行了一禮,緊趕幾步追上了前面的人。

蕭平旌有些愣怔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眉間慢慢生出一抹怒意,轉過身不去父王的正房,反而直接奔向了東院,一邁進外間的門檻,便大聲叫了起來:“大哥!大哥!”

屏風後人影閃動,蒙淺雪迎了出來,居然整整齊齊已是一身出門的穿戴,皺著眉頭道:“嚷什麽呢,聽見了!你大哥昨晚沒睡好,剛剛才起身,今天這裏沒有早飯。”

蕭平旌繞開她沖進內間,直愣愣地問道:“大哥,周管家被父王下令押去寒州幽禁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蒙淺雪在後頭聽見,頓時也嚇了一跳,“周叔嗎?不可能吧!出什麽事了?”

蕭平章此刻尚未梳洗,寢衣松松系著,一頭烏發披散在肩上,眉目低垂,淡淡道:“既說是父王下的令,自然會有父王的道理,咱們做晚輩的不要多管。”

蒙淺雪對夫君的意見少有不贊同的時候,聽了這話卻皺起雙眉,搖頭道:“周叔可是看著母親長大的老人,能跟別人一樣嗎?他行事一向小心細致,我想不出能怎麽觸怒父王。就算是看在母親的分上,你也應該過問一聲。”

蕭平章勉強笑了笑,安撫道:“好,等我見了父王就問。林姑娘還等著你呢,快走吧。”

蒙淺雪不疑有他,匆匆拿起披風系上,臨走時還補了一句:“你一定要問清楚,晚上跟我說啊。”

蕭平旌抱臂靠在墻角沒有說話,等她走遠後方來到兄長身邊,盯住他的眼睛,“我覺得……大哥似乎不用問就已經知道為什麽了,對吧?”

蕭平章眼底掠過一抹黯然之色,並沒有立即回答,轉身默默看向窗外。

蕭平旌急得不行,一下子又轉到他前方,怒道:“昨夜我就覺得怪怪的,父王和你肯定藏了什麽事情,你們倆自己心裏清清楚楚,單單不跟我說!不行,都是一家人,我受不了這樣莫名其妙糊裏糊塗的,今天你得告訴我,不說明白我就不走!”說著,他氣呼呼地在窗下圈椅上一坐,兩頰繃得鐵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