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二十八章 死士之謎(第3/4頁)

蕭元啟用手指將茶台上的水珠慢慢抹開,笑容蒼涼,“是啊,在長林世子的眼裏,很難再有比試圖搭救蕭平旌更大的人情了。更何況,你算準了時間,我即便沒有絲毫耽擱地趕去報信,從京城援救也是來不及的。”

“長林王府行事太過溫平,實在讓我失望。這位二公子在朝堂上雖然無足輕重,但卻是他父兄的心頭之肉,不讓他們好好疼上一下,又怎麽能在京城掀起滔天巨浪?”濮陽纓得意地笑了片刻,這才發現蕭元啟看向自己的表情有些古怪,“小侯爺為何這樣看著我?”

蕭元啟微微挑了挑眉,“聽起來上師好像還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

“蕭平旌只是受了點傷,段桐舟反而沒有逃過死劫……算起來這個時候……嗯,屍首應該已經拖進刑部殮房了吧……”

乾天院在馬場和巡防營固然安有眼線,可這些人幾乎全都留在北燕使團這邊,而段桐舟死於蕭平章的圍捕,消息確實還沒能夠傳到濮陽纓的耳中,乍然間聽到蕭元啟的告知,他吃驚地半擡起身,幾乎帶翻了茶台,“不可能!以段桐舟的身手,就算設伏不成,他逃出去是沒有問題的……”他的語音突然頓住,眼皮急速地跳了一下,“……拓跋宇……”

蕭元啟見他已經反應過來,不由笑了笑,淡淡道:“說實話,段先生的反應已經算是很快了,我們趕到之前他就已經不想戀戰,急著撤走。只可惜拓跋宇不是尋常高手,瀚海劍下想要脫身並不容易。等荀飛盞一到,這山野之間……哪裏還找得到生路。”

濮陽纓面色灰白,喃喃道:“拓跋宇是異國局外之人,也根本不認得段桐舟,按道理講,他應該守著惠王殿下一步不離才對……”

蕭元啟對拓跋宇是怎麽想的顯然不感興趣,轉開話題問道:“不管怎麽說,承蒙上師相助,在長林世子面前的人情我算是掙到了一點,不知接下來……還應該怎麽做最好?”

濮陽纓手握茶盞沉默了片刻,總算將心頭這份驟失臂膀的急怒壓了下去,僵硬地笑了一下,道:“小侯爺不要心急,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很多事情也要近在眼前才知道該怎麽利用。你只需堅定心志,不要輕易為人所動搖就行了。”

蕭元啟挑了挑眉,想想又沒說什麽,提壺斟滿熱茶,擡手推了過去。濮陽纓對他一向是當作長線在培植,本就只是來看一看,並沒有什麽具體的事情要談,此時又因段桐舟的消息而心神不定,勉強喝下這杯茶,便起身離開。

兩人是私下往來,自然無須送客,蕭元啟站在廊下看他遠去之後,快速返身回到書房內間,從書架後的暗格裏取出了那封遺書。

因為多次翻閱,信封上“吾兒元啟”幾個字已被揉得有些扭曲,四周微微起了毛邊。蕭元啟呆呆地站了片刻,突然走到茶爐邊坐下,抽出信紙,咬牙想朝火炭上丟。

紙頁的邊緣因逼近熱源而發黃發卷,蕭元啟的手一顫,又猛地收了回來,閉上眼睛定一定神,飛快地從中抽揀了數頁出來,仿佛怕自己後悔一般用力扔進了火盆,微黃的焰火立時躥高了數寸。

被留下的信紙大概還有三頁,他咬住微顫的嘴唇重新疊好,又放回了信封裏,慢慢按在自己胸前。

“母親你錯了,東海現在幫不了我,濮陽纓不過就是個瘋子……孩兒能不能從深淵中爬出來,到最後還是長林王府說了算……”

蕭元啟盯著火爐上輕輕飄起的紙灰,似乎終於拿定了主意。

身為長林世子,蕭平章帶著親衛出城進城都屬常態,並沒有任何人加以關注,荀飛盞親自護送北燕使團稍顯有些奇怪,但也有可能是皇帝陛下給予惠王的特別禮遇,直到巡防營得意揚揚大張旗鼓地從城外捆了幾十個人犯回來,京城上下才把這三件事合在了一起,遲鈍地意識到今天應該是出了件大亂子,各種消息刹那間便開始漫天亂飛。

除開在乾天院裏咬牙切齒的濮陽纓以外,對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感覺最為不安的人,自然是內閣首輔荀白水。

勉強忍耐到日暮之後,這位首輔大人乘著一頂小轎悄悄來到統領府的後院,將所有人都屏退,也不繞彎子,對荀飛盞當頭直接問道:“聽說段桐舟已經死了,是真的嗎?”

荀飛盞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過來,冷冷道:“叔父不是答應過我,再也不做這樣的事情了嗎?”

荀白水怔怔地瞪著他,“飛盞,你該不會以為……這些事情又是我安排的吧?”

“和談尚未達成,馬場卻能提前得到機密消息;平旌出城落入陷阱,出手的人恰好就是與你曾有關聯的段桐舟。叔父是不是想說,這一切不過都是巧合?”

荀白水一臉的無奈與急切,背著手在室內來回走了好幾趟,語調甚是誠摯,“不管在你看來我有多可疑,但事實上,叔父真的什麽都沒有做。北燕和談內容說是機密,可內閣加上有司這麽多人商討,其間又少不了文書傳遞,怎麽就咬定是我泄露的?巡防營不是抓到了很多活口嗎?盡管審問,若真有一絲一縷牽扯到了我的身上,不用你大義滅親,我自己便會去向陛下請罪!……再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我對長林王府有十分的惡意,也沒有必要費這麽大的力氣只為了要殺蕭平旌啊!現放著老王爺和世子在前頭,我殺那個孩子有什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