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三十五章 昔年稚子(第3/4頁)

濮陽纓仍在凈室中擺弄配制他的霜骨之毒,聽了後只點了點頭,手下絲毫未停。玉碗中調制出的藥汁看上去比上次稀薄了一些,拿到丹爐銅盤中熬制之後,倒出的液體已由墨綠轉為淺青,令濮陽纓唇角的笑意更深。

當夜二更時分,靜寂的後殿外廊上終於響起了腳步聲,獨自在燈下對著棋盤打譜的濮陽纓立起身,眸中難得出現了一抹熱切之色。

門扉輕動,渭無忌通身黑衣快步走進,抱拳行了禮,簡潔地道:“稟知掌尊大人,赤霞鎮三處水源,都已投下引發疫病之物。大約數日後,就能有明顯的病例。”

“沒有人注意到你?”

“絕對沒有。”

濮陽纓滿意地微笑了一下,“很好。從現在開始,每一步都必須十分精細。看來我也該準備進宮,再去見見那位皇後娘娘了。”

在濮陽纓所有的手下中,渭無忌最為了解他的計劃,此刻的神情有些憂慮,“……就算一切順利,只要事發,最終必會查到掌尊大人您的身上,只怕這以後,您就不能在京城裏公開立足……”

“你我到金陵來,又不是真的想要謀一份富貴前程。”濮陽纓返身回到棋台邊,低垂的眼眸下一片陰影,“只要能讓仇人們嘗一嘗當初咱們受過的苦,什麽代價都無所謂……”

渭無忌抿緊唇角,臉頰也閃過一抹激動的潮紅,“是。我夜淩城中地獄般的噩夢,的確該讓仇人們也見識見識了。”

乾天院暗夜中的這絲波瀾,荀皇後當然完全不知。她只知道白神院中已為太子設立了破解兇劫的祭壇,一心等著濮陽纓再次進宮稟告施法的效驗。

有道是疑心生暗鬼,荀皇後信了兇邪一說,只要見到太子,就會覺得他臉色不好,焦慮之情一日深似一日,聽到濮陽上師在外請見,立即叫素瑩將他接了進來。

進殿行過禮後,濮陽纓瞧了瞧皇後的面色,關切地問道:“娘娘看上去神思不安,想是多日未得安眠了?”

“你先不要管本宮,快說,為太子施法效驗如何?”

“回稟娘娘,入侵紫微的陰芒已向乾宮映射,指向帝京西位。臣特意派人去京西赤霞鎮看了看,天劫移轉,已初見效驗。”

荀皇後長長吐了口氣,閉目片刻,語調有些低沉,“赤霞鎮替太子應劫的子民皆有大功,事後,上師一定要替本宮好生撫恤。”

濮陽纓微微挑了挑眉,“娘娘,大功還未告成呢,現在說撫恤恐怕早了些吧。”

荀皇後吃了一驚,“你不是說已有效驗嗎?”

“京城是全天下規程最嚴之地,一旦出現異常,醫坊自然會通報官府。若赤霞鎮被救治及時,災厄得解,那麽太子殿下不僅難保萬全,恐還有反噬之憂。”

荀皇後怔怔地瞪了他半晌,面色如土,“你……你從來沒有說過反噬的事情啊!”

“娘娘先別心急。”濮陽纓安撫地擡了擡手,“關鍵之時,只要您不心軟就行。據微臣所知,京兆府尹李大人,可是荀閣老在世時最得意的門生啊……”

荀皇後此時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毫無血色的嘴唇顫抖了兩下,終於發狠地抿了起來。

由於衛山與京城間飛騎聯絡一日即可抵達,梁帝守齋與春獵不同,隨駕而去的除了近侍禦醫等人外,便只有幾位王弟、內閣中書令和兩名大學士,並無更多的宗室朝臣。蕭平旌往年也不常去,今年因為惠王事件余波猶在,梁帝更是命他安靜在府。

此時距蕭庭生父子離京已有近兩個月,蕭平旌估算著兄長差不多再過十來天就能回來,倒是越發的老實,除了每日認真研習功課外,最多也就是去扶風堂找找林奚。

自那日林奚聽了他一句玩笑話離開之後,好像突然之間就忙碌了許多。蕭平旌到扶風堂裏十次大約只能見到她兩三次,每次都還有許多病人,根本說不上幾句話。但若說她仍在生氣,卻又沒有擺臉色使性子,言辭態度都很溫和,就是透著幾分不明不白的疏遠,讓蕭平旌百般捉摸不透。

夏季暑氣旺盛,蚊蟲飲食皆易致病,醫坊的病人增多倒也並不是假的。林奚每天忙於接診精研病例,不給自己留半點空閑時間,倒也能忘卻大半的情思。

這日她剛送走一位發熱的病人,杜仲從店外走了進來,面上帶著幾分疑惑不解之色,問道:“近來有件奇怪的事情,姑娘可注意到了?”

林奚擡頭,“什麽事?”

“京城和周邊附廓的幾個縣府,最近有人在大量收購白茵草。”

林奚微微一怔,“白茵草又不是常用藥,大量收購?為什麽?”

杜仲聳了聳肩,“正因為不合常理,所以才說奇怪啊!”

林奚正要追問詳情,一位年約五十的布衣老者在門邊探了探身,一眼看見兩人,笑著招呼:“林姑娘,杜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