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七章 瑯琊錦囊(第2/5頁)

“依我看來,陛下若真的對羽林新軍有了執念,就由他去吧。”蕭平旌氣性未平,微帶怒意地勸道,“當作是試一次手,即便出了偏差,將來也不是不能補救。”

唯今之計已沒有更好的處置方法,蕭庭生自己心裏也清楚,當下點了點頭, 疲累地閉上眼睛。

荀飛盞看看天色,知道他們父子還要最後話別,不敢再多打擾,又勸了幾句“保重身體”之類的話,便告辭退出。

蕭平旌將他送到院門外,返身回來時發現父王已經移步到窗前,眸色沉沉不知在思慮什麽,心頭頓時有些發緊,咬牙道:“別的事也就罷了,一想起今日殿上太後的猜疑,孩兒實在是不放心就這樣離開父王……”

“離京詔書已下,你今日必須出發,不可耽擱。”蕭庭生轉過頭,安撫地笑了一下,“為父這輩子見過的事多了,聽過的毀謗流言更是不少,這些都不算什麽,總有辦法處置的,你不用管。”

父王蒼老的笑容中透著一絲微微的虛弱之感,看上去既清淡又慈和,但卻在蕭平旌的心頭引發了一個尖利如刀的念頭,閃電般飛速劃過,刹那間便鮮血淋漓,痛入骨髓。

如果……如果此時大哥還在……

蕭庭生仿佛知道他正在想什麽,眸色亦轉哀沉,“你腳程快,途中去一趟瑯琊山,看望看望你大嫂和小侄兒,再代我向老閣主問安,謝他費心照看孩子們……”

“父王要……要捎信給大嫂請她回來嗎?您只去探望過策兒一次,一定十分想念他吧?”

蕭庭生猶豫了許久,慢慢搖頭,“陛下年少,心性不定。朝政如此繁雜,你又遠在邊關,我這一把老骨頭,實在害怕照顧不好他們母子。留在瑯琊閣,為父反而放心些。”

經過今日這場亂局,蕭平旌自然明白父王此言何意,心頭的感覺更加沉重。

“好了,你臨行在即,不說這些了。”蕭庭生定了定神,轉身走向書房內間,“來,為父還有一件東西要給你,隨我進來。”

蕭平旌疑惑不解地跟在父親身後,直到看見他繞過長案,擡手開啟書架旁邊的暗格時才突然明白過來,急忙叫了一聲:“父王……”

老王爺書房的北墻共有兩格獨立分隔的書架,居中夾放著一張齊眉高的供案,武靖禦令以前便放置於此。供案正下位設有一個內嵌入墻體的暗格,半尺見方,紫檀為門,打開後裏面別無他物,唯有一個朱漆木匣。

匣蓋掀開,內裏一枚鐵制令牌,沉沉壓手,上鐫武靖帝禦筆“長林”二字。

“父王,”蕭平旌猛地跪了下來,眸色有些惶恐,“長林軍令重逾泰山,孩兒此刻還領受不起……”

“四年前,你大哥受封長林副帥,為父親手將此軍令傳給了他……”蕭庭生的手指拂過令牌,動作極是輕柔珍惜,“在他掌令期間,長林軍威未減分毫。你不是說,但凡平章身上的重擔,你全都要接過來嗎?怎麽,不敢接了?”

蕭平旌擡起頭,嘴唇劇烈顫動了一下。

“為父答應過先帝,上次去北境,已經算是最後一次。自打白發人送了黑發人,我這心裏更加覺得人世無常,不能安心等著你再長大些……”蕭庭生神色肅然,一直看向平旌的眼底,“傳令給你,是因為我和平章都相信你的天賦與心志足以擔當。難道你反而不相信自己嗎?”

庭院中夏日蟬鳴噪噪,發燙的午後光線將一陣陣的暑氣送進室內。但在此刻蕭平旌的感覺中,父王鬢邊的蒼蒼白發卻猶如冰寒的積雪,冷冷地壓向他的胸口,令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再堅強一些,再振作一些。

“孩兒定當竭盡全力,以不負父兄所托。”

蕭庭生欣慰地點了點頭,將沉甸甸的鐵牌交到了他的手中,鄭重叮囑,“平旌,你以此牌號令兒郎,縱然刀山火海,長林子弟也必會追隨。但同時你也不能忘記,身為掌令之人,權高必然責重。你的每一個決定,都要無愧於自己肩上的重擔,無愧於邊境將士和大梁百姓對我長林府的信任。”

“父王教誨,孩兒謹記。”收指握緊令牌,年輕的懷化將軍努力將快要湧上的淚水盡數忍了回去,額頭重重地叩在了青石地面上,鏘然有聲。

蕭平旌接下長林軍令,離開金陵的第二天,雷雨大作,連綿數日。蕭庭生因暑氣犯了胃疾,告病未朝。內閣派員登門問疾的同時,將新建羽林的提案副本夾放在其他例行文書中間送到了長林府,兩日後派人取回,上面只批了一個“閱”字,等同於這位老王無奈之下的默許。

荀白水其實一個月前就已開始在籌辦這件事,現在邁過了最難的一道關口,速度更是推進得飛快,不過七八日,詳細建制方案的副本便再次擺上了長林王的案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