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七章 瑯琊錦囊(第3/5頁)

元叔托著藥盤進屋的時候,蕭庭生正將剛剛看完的文本丟回桌上,滿面憂思。

“老王爺不是聽了二公子的勸說,打算把這件事拿給陛下練手了嗎?由他們去吧,養病要緊,何必這麽放不下!”元叔一面將藥碗遞上,一面勸道。

蕭庭生大口大口地吞下藥汁,放下碗緩了口氣,方道:“我長林府從來沒有想過要掌控京都任何一支兵力,其實舊營新營,於我而言有何差別?關鍵在於羽林營守的是京城門戶,絕不應該被人如此利用。”

元叔拿起折本翻了翻,怔怔問道:“陛下最後允準的建制方案有什麽不妥嗎?”

“建營、分編、操訓不過都是些細節,兵部熟手多,怎麽都能安排個八九不離十,確實是不用我插手。”蕭庭生眸色幽深,語氣甚是無奈,“可你明白的,皇家羽林只奉聖命,說起來不過一句話,卻又遠不是一句話那麽簡單,那是靠數代恩養、子弟傳承刻進心裏的一個‘忠’字。如今根植於此的老軍戶被遷走了大半,新募的兵力再怎麽操訓,短時間之內怎麽可能做到心中只有陛下?”

元叔也是從軍多年的人,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是啊,新軍最難把握,也最易被人左右。臨時轉調和乍入軍籍的普通兵力,即便名為皇家羽林,又和一般的屯田兵有何區別?層層將官能認到大統領就不錯了,陛下於他們而言……實在太過虛渺。”

蕭庭生轉頭看向庭院中的滿樹綠蔭,默然發了許久的呆,最後嘆了口氣,喃喃道:“帝都金階之上的有些人,論起聰明來誰也比不上,可他們哪裏懂得治軍的道理……”

長林老王的這份憂慮深藏於心,荀白水此刻當然感受不到。當下正是他心頭最為舒展的時候,多日煩憂一掃而光,整個人都松快了不少,在鹹安宮陪太後散步時,臉上也是掩不住的笑紋。

“咱們費了這麽多心思,終於裁撤掉衛山、翠豐兩營,新立了東湖羽林。飛盞的性情固然有些桀驁不馴,但他掌管禁軍,宮城也還是可以放心的。這樣內外盤算下來,雖不敢說就此高枕無憂,可在陛下徹底掌控朝堂之前,京城的局面總算可以暫時安穩。”

荀太後隨著他笑了一下,又立即追問:“那北境的蕭平旌呢?聽說他現在可不僅僅是三品懷化將軍,還已經是長林軍的掌令人了。難道不該特意防備嗎?”

“老王爺只剩這一個兒子了,軍令不傳給他還能傳給誰?”荀白水對蕭平旌的印象依然是個心性急躁的年輕人,言談之間並不太在意,“比起長林世子生前,這位二公子的威望差了太多,北境又無大戰,想橫空而出積攢名望哪有那麽簡單?暫且不用在意他。”

荀太後這才放下心來,笑道:“多虧兄長替陛下百般籌謀,能夠安穩下來就好。”

從金陵到甘州,雖然不直接路過瑯琊山,但也只需略繞半日路途,並不誤事。蕭平旌將魯昭等隨行親衛都留在了廊州,自己獨自一人上山,直奔雲霧繚繞的後殿。

老閣主在瑯琊後山最靜逸的南閣給蒙淺雪專門劃出了數個房間的寬敞居所,照顧得十分妥當。她得了平旌上山的消息後,立即抱上策兒,來到廳前迎候。

自那日離京送別,蕭平旌這是第一次重新見到大嫂,心裏百味雜陳,明明壓著無數句話,卻又吐不出片言只語,最後只能默默地行了禮,將小侄兒接過來摟進懷中。

蕭策已經滿了周歲,養得白胖可愛,毫不認生,被素未謀面的二叔抱著使勁親吻小臉也不哭鬧,只是咿咿呀呀地叫著,用肉手拍著他微冒胡茬的臉頰。

蒙淺雪微笑著坐在一邊,見蕭平旌在逗弄策兒的同時向室外看了幾眼,心中明白,主動解釋道:“林奚妹子說要雲遊各國,遍嘗百草,新編一部藥典,策兒出生之後就下山去了。”

林奚素來都有神農之願,一直想要遍走各國,匯編出一部最為詳盡實用的藥典。蒙淺雪聽她吐露出自己的志向後極為欽佩贊賞,同時也覺得在這個人人都希望女子安守內宅的世間,唯有蕭平旌這般瀟灑疏闊的男兒才是最為適合林奚的佳侶。只可惜天意弄人,情愫方起便陡逢驚變,長林王府的重擔壓在了蕭平旌的肩上,兩人之間的心結更是難解,這團亂麻般纏繞在一起的緣分,竟似要被一刀斬斷。

“妹妹說她有醫家之責要盡,此去難言歸期,也不知此時此刻,她已經走到了什麽地方……”蒙淺雪擔心地看向面色蒼白的小弟,輕聲問道,“平旌,你還好嗎?”

蕭平旌張了張嘴本想立即回答,語音卻又堵在喉間,好半天後,才搖了搖頭。

蒙淺雪的眼圈也不由一紅,“是啊,我跟你一樣也不太好。夜夜入睡,總是會夢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