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九章 蒼棲唐晟(第2/4頁)

“不。”蕭平旌轉頭看向長椅上換裝用的大渝衣袍,眸色深沉地閃動了一下,“越是這樣的情形,我越應該親自走這一趟。”

康王行蹤的變化沒有影響蕭平旌潛入敵境的決定,但計劃中的許多細節卻不得不因此調整。一行二十余人花了兩天時間翻越莫山之後,已不是原定的那支向薊都販運絲綢的商團,轉而帶著三大馬車的稻釀酒桶,化身為樓漠國的酒販,一路沿著官道直奔磐城而去。

大渝的朝制官制與大梁相差無幾,衣冠稍有不同,多為窄袖短襟,區別最大的是房屋樣式,幾乎見不到一處挑檐和斜脊,多以磚石起墻,平木架頂,每層的樓高也稍稍矮一些。磐城當然不比薊都繁華,但南部軍衙和皇屬軍帥府皆設於此,出城不過十幾裏之外便是主營的駐紮之地,故而城池規模比京城也小不了多少,安置著許多世襲的軍戶。高級軍官們甚至還仿著京制建成了深宅大院,城內不僅商鋪、酒館、客棧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一座佛寺和一所白神院。

在莫山北接應蕭平旌的是一名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名叫席鎧,他五年前便潛入薊都為諜探,開了一家專供上品茶酒的大商行,算是已站穩了腳跟,略有人脈。這次奉命南下,給“商團”帶來的路引行照都是真的,一行人進入磐城時未生絲毫波瀾,順利入住了城內最大的一家馬店。

稍歇一晚之後,蕭平旌早早起身,簡單吃過早膳,便帶著魯昭和席鎧出了店門,打算先大略感受一下城內的氣氛。

與其他邊境城池一樣,客棧馬店等地方因為有大量外地人員停留,並沒有散落分布在城內,而是集中於東城一坊,方便官府管理巡檢。離開這片區域向西,過了數個街坊之後,道路變得更加開闊,兩邊的房舍如同統一修建的一般,排列整齊,高低一致,看上去年代已久,墻面石踏都有被風化侵蝕的痕跡。而與整個街區的陳舊相比,高高聳立於主道中央那座朱門青瓦的府院格外引人注目,有數列兵士執戟戒防於外,熙攘的往來人流隔著十來丈遠就開始轉向避讓。

席鎧低聲道:“二少爺,那就是皇屬軍的帥府。我已經打聽清楚,康王早就去了主營,並不在府中。”

蕭平旌頷首未語,邁著閑適的步子走到帥府主道側旁的一棵古樹下,正打算停步張望,大街另一邊突有連聲開道鑼響,兩排精兵踏步奔來,以槍杆將街面人群驅開隔離,一列儀仗赫赫的車駕緊接著出現,親衛環繞,直向帥府而來。

魯昭訝異地問道:“看這架勢,難道康王回來了?”

席鎧怔了怔,疑惑地搖頭,“應、應該不可能啊……”

兩人說話間,頂杆飾有黑羽的駟馬車駕已在帥府的大門前停下,親兵放下踏凳,高打車簾,一名四十多歲、氣度儒雅的男子扶著隨從的手下了車,從容走進大門。

蕭平旌的心頭一陣狂跳,面上的血色瞬間褪盡,手指不自覺地握住了隱在外袍下的短劍劍柄。

“覃淩碩長的這個樣子?”魯昭好奇地又伸了伸脖子。

“不,”席鎧神色凝重,語調有些幹澀,“那不是康王……他是皇屬軍的前任主帥,阮英……”

阮英。與長林軍在北境對陣十年,最為危險的敵人。那一道剜心刻骨、抽去了長林王府頂梁支柱的朔月彎刀,便是出自於他的手中。

魯昭和席鎧都能想象到蕭平旌此刻的心情,甚是擔憂,一左一右同時拉了拉他的衣襟,低低地叫了一聲:“二少爺……”

蕭平旌用力閉上了眼睛,沒有說話。他心裏明白這是什麽地方,也清楚當前情勢容不得隨性胡來,唯有咬牙忍住胸中翻騰的血氣與怒意,逼迫自己轉身。

由於阮英意料之外的出現,再加上城中該看的地方差不多都掃過了一眼,已經無須在外多加停留,三人便退回了小巷中,沿著來時之路返回。

此刻已近正午,來往人流漸稠,十之五六的青壯都穿著兵士軍服,偶爾還能看到一兩個校尉級的軍官。蕭平旌知道行進太急會招人耳目,刻意把腳速放得跟路人一樣,時不時向左右看上幾眼,如同在閑逛一般。

走過十字街口,他的視線在即將轉向的時候掠過了垂直相交的一條小巷,巷口飄閃而過的人影驀然間閃入眼簾,令他腳下一頓,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可是定睛再看過去時,巷口卻已是空空蕩蕩,仿佛方才掠過眼前的那一抹飄飛的裙角,只是恍惚之間出現的幻覺。

“二少爺,怎麽了?”

蕭平旌沒有回答,在原地沉默地站了許久,反復回想,也無法確認自己剛才看到的身影究竟是不是林奚。身為一名醫者,扶風堂在大渝京城也有一間分號,林奚若是在薊都,即便兩國開戰也應該有辦法避開危險,但如果她竟然是在這邊境之地的磐城,那情況可就完全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