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十三章 暗室新盟(第4/5頁)

荀飛盞越發感到奇怪,疾步穿過了垂花繞藤的月亮門,剛剛走進院中,荀樾便從前方迎了過來,一面向他行禮,一面大聲問好。

靜夜中這個音調甚不尋常,書房內室突然又傳來了窗欞搖動的異響,荀飛盞雙眉一皺,飛速奔上台階,推門而入,疾步繞過了隔屏。

只見茶室方桌上唯有一壺一杯,荀白水扶案仰頭,十分驚訝地問道:“飛盞?你怎麽來了?”

禁軍大統領敏銳的視線在室內掃了一圈,立即鎖定了北墻半開的窗扉,猱身躍出,跳過一叢花木,來到曲折向外的後廊下。

除了廊下瓦燈發出的微光外,四周望去黑沉一片,耳邊已捕捉不到異常的聲響,並無絲毫可以追蹤的方向可循。

皺眉回到室內的荀飛盞面色陰沉,毫不諱言地直接問道:“叔父又在接待什麽樣的客人,竟然不能讓我看見?”

荀白水一臉無辜,“你是不是又吃了酒?叔父一直獨自在此,哪裏有什麽客人?”

“別的事情倒也罷了,方才推窗而出的動靜,我是肯定不會聽錯的。”

“夜間風大,這窗欞搖動也能讓你疑心?”荀白水仰首笑了起來,神色坦然,“誰能有本事這麽快從你這位大統領面前逃開?難道這京城裏又來了位瑯琊高手?”

這句話倒是說得甚難反駁,荀飛盞也確實沒有真切地看到什麽,半信半疑地抿緊了嘴唇,最終也只能無奈作罷,怏怏地致了歉,道別離去。

次日他只當早班,小朝會後便下值回府,練了一個多時辰的拳腳。因是武人又單身未娶,荀飛盞的日常起居雖也有人侍候,到底不怎麽精細。昨晚荀夫人見他穿的都是舊袍,頭冠、腰帶、佩囊和軟靴顏色各異,完全不是一整套,頓時覺得侄兒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早便親自打點出半車的常用物品,派人送了過來。身為晚輩,荀飛盞難以推脫她的好意,只能讓府中管家收下,自己隨意過去看了兩眼。這半車物品大多是衣物和吃食,內中有幾壇金橘酒,甚是當季應景。他難得有閑暇休憩的時間,便命人開了一壇,打算在庭院樹蔭下小酌一番。

誰知酒壺未溫,杯盞未動,禁軍副統領唐潼便派人急驚風般地前來通報,說皇帝陛下突發興致,非要去南苑獵場跑馬。

日常值防應對天子在禁中各宮之間移駕當然綽綽有余,可南苑卻是離宮,路途安防非同小可。荀飛盞聞訊後立即更換袍服,匆匆趕去隨行護持。

蕭元時的體格比起他向來多病的父皇,絕對稱得上是康健。不過一位儲君的勇武之氣總歸沒有安全來得重要,劍術、射術練的都是花架子不說,連坐騎也是千挑萬選,不夠溫順的絕對不許牽到他的面前。至於獵場跑馬追風逐雲之類的活動,就更加屬於荀太後嚴厲禁止的危險行為了。

然而這一次不知為何,鹹安宮對於小皇帝突發的興致似乎並無異議,就連他特意指明要去騎一下“紫電”都沒有招來絲毫的阻止,倒讓荀飛盞的心裏覺得甚是疑惑。

紫電是東宮冊封那年長林王送的年禮,極為神駿,蕭元時好不容易得到母後的允準,出發時神情興奮,專門派了人去長林府接請皇伯父過來南苑,說是讓他也瞧瞧自己現下的騎射之術。

南苑的箭場位於一處緩坡,最近的一方紙靶設在半坡十丈外的地方。為了配合臂力不足的小皇帝,特意又前移了三丈。

蕭元時駕馭著紫電小跑了兩個來回,一箭飛出,歪歪地射在箭靶邊緣,自己瞧了瞧,有些失望地撥馬轉回,扶鞍跳下,來到在外圍旁觀的蕭庭生身邊。

蕭庭生笑著安慰道:“陛下已能上靶,也算是大有進步。”

“朕還是應該再多練習才行。”蕭元時抽過遞到眼前的濕巾擦了擦臉,隨侍的內監趕緊又呈換上另一條幹凈的,同時輕輕咳嗽了一聲。面色依舊潮紅的小皇帝被這聲輕咳所提醒,急忙又向蕭庭生走近了一步,問道:“對了皇伯父,朕今早看兵部的簡報,有一事不明,正想請教您。”

蕭庭生微微躬身,“陛下請講。”

“先帝喪期,依禮需閉國自守,不見血光,不動刀兵,方為敬也。為何供給北境的軍資糧草,近來反而要比平日裏多了三成呢?”

長林王還未有反應,一旁的荀飛盞已是面色微變,忍不住失禮插問了一句:“請問陛下,這是兵部特意上報的嗎?”

“朕最初問了兵部尚書,他似乎也不太清楚,說是皇伯父直接安排的。”蕭元時停了下來,敏感地看了看蕭庭生的臉色,“朕是不是不應該問?”

“陛下掌理江山,但凡國事,沒有什麽是不應該問的。”蕭庭生擡手一禮,語調平穩地解釋道,“我大梁並非孤立一國,周邊強鄰環伺,各國情勢皆有不同。先帝駕崩,陛下畢竟年少,在他國看來,這算是一個可乘之機,故而邊境之危,比平日更需警覺。陛下請想,如果我不犯人,人欲犯我,該當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