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二十七章 知人知面(第3/4頁)

佩兒蹲身道了謝,匆匆轉身向外。

從最北端的書房到主院,中途本應經過原來太夫人的舊院。但府裏的人知道王爺的忌諱,向來都不敢接近這個雜草叢生的陰森院落,往返皆是借用前院的一段連廊繞過去。由於這段連廊與前院的人共用,佩兒身為內宅侍女為了不撞見外男,每次都要在垂藤環繞的月亮門邊先看一眼,確認廊下空空時方才通行。好在有資格隨意走到這裏的人畢竟不多,她以前張望過多回,次次都是杳無人跡,所以這回也只是隨意瞟了一眼,正要提裙走出,突然一驚,又慌亂地退回了藤蔓後頭。

只見連廊折向前院的轉角處,何成一身統領官服,正大步走了過來,遠遠看不清表情,只覺得他步履極為匆忙。走進庭院之後,何成四望沒有親衛們的人影,心知蕭元啟肯定不在,揚眉叫了一聲:“來人!”

早已回到房內繼續清掃的阿易聞聲飛奔了出來,肅手請安,“見過何統領。真是不巧了,王爺還在內院呢……”

“你快去傳個話,就說我有急事要見王爺,請他出來一趟。”

他是蕭元啟的第一心腹,阿易根本不敢問他什麽事,躬了躬身便飛奔而去。何成煩躁不安地在門邊踱了幾個來回,口中幹渴,一轉身邁步走了進去,到茶廳自己抓了只瓷壺,仰頭咕嘟咕嘟連喝了幾大口冷水,這才心神稍定。

綠藤盤繞的假山石後,佩兒怯生生地探出頭來,四處張望了一回。何成已在房內,庭院中清靜無人,原本是個悄悄離開的時機。但不知道為了什麽,或許是親人慘死後的悲傷難以紓解,或許是郁結於心的疑惑無法再壓抑,這一瞬間她就好像鬼使神差一般,既沒有清晰的思考,也沒有特別的目的,幾乎是毫無意識地順著粉白的院墻,一步步挪進了書房後窗下的冬青叢中,慢慢蜷身,在潮冷的泥地裏坐了下來。

大約一刻鐘後,得了通報的蕭元啟匆匆奔進了院門,先吩咐兩名隨身親衛在院外看守,自己示意何成跟進書房內間,低聲問道:“到底什麽事這麽要緊,找我都找到內院來了?”

何成緊張地吞了口唾沫,臉色甚是難看,“王爺,戚夫人突然聯絡了屬下。”

蕭元啟吃了一驚,聲音一下子提高,“誰?”

“東海……戚夫人……”

“不是說好了沒有大事再不聯絡嗎?她想幹什麽?她那個主君虞天來想幹什麽?”

何成怯怯地答道:“目前只接到簡訊,說……年關將近,問候王爺……”

蕭元啟惱怒地在室內快速走動,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東海絕不會無緣無故捎來問候,這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金陵當下正在緊要關頭,任何一點破綻都有可能誘發毀滅性的結局,絕對不能有絲毫疏忽大意。

“王爺放心,咱們與東海的聯絡十分隱秘,當年沒人察覺,現在也不會。”何成眼見他已氣得面色發白,急忙上前勸了一句,“戚夫人大約年後進京,王爺恐怕還是得要見她一面才行。”

戚夫人既然敢來,避而不見肯定不是辦法,蕭元啟想了片刻,無奈地點了點頭,嘆道:“看來咱們在京城的動作,也得稍微加快一些了……你在巡防營的那個副手,到底收服了沒有?”

何成用力點頭,“沒問題,他已經答應為王爺效力。當然,您如果能抽空親自接見他一次……”

蕭元啟皺眉道:“還抽什麽空,去把他帶到你府裏,本王立即就可以接見他!”

門扉開啟的吱呀聲以及兩個人匆匆遠去的步履聲消失之後,整個書房院落重歸寧靜。

佩兒全身僵硬地扶著粉墻,慢慢從暗影中走到了冬日慘白的陽光下。在剛才那地獄般難熬的半刻鐘裏,她聽到了世間最黑暗最危險的秘密,感受到了窒息般的痛苦與絕望,但身體和情緒卻好像完全被割裂了開來,沒有驚呼,沒有顫抖,甚至連呼吸都已停頓。

拖著虛軟的腳步走回內院,敏兒一股風似的迎面吹了過來,嗓音依然又脆又亮,“我的天,你總算肯回來了!不過是收個碗而已,怎麽就跟上街逛了一趟似的,半天都沒有人影!……咦?碗呢?”

佩兒怔怔地低頭了看了看,完全想不起來雙手是什麽時候變得這般空空如也,“碗……不、不在那兒……”

“不在書房?不可能啊……”敏兒撓著頭,轉眼又瞧見了她泥汙的繡鞋和衣裙,驚訝地問道,“你從哪裏弄的這一身泥?你到底幹什麽去了?”

“我……我有些頭暈,跌了一跤……”

敏兒這才注意她慘白如紙的面色,急忙伸手扶住,連珠般地問道:“摔到哪兒了?受傷沒有?有什麽地方疼嗎?”

屋子裏的荀安如被敏兒嘰嘰喳喳的聲音驚動,也關切地走了出來,瞧見佩兒站也站不穩的樣子,急忙吩咐小丫頭去請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