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四十章 長林之名(第3/4頁)

其實薄薄一頁,寥寥數行,與朝堂相關的內容極為有限,除了取消春獵後的些許余波以外,金陵宮城近來似乎沒有一件足以記敘之事,安寧得如同一池靜水。

但是有的時候,沒有消息本身,反而就是一個最壞的消息。

“怎麽樣?你看出什麽了嗎?……平旌你說話啊!”

蕭平旌放下紙箋,輕輕嘆息,“廊州離京城少說也有十日路程,咱們想要在蕭元啟動手之前趕到,恐怕已經不可能了。”

荀飛盞蒼白著臉呆立一陣,突然起身握住佩劍,咬牙道:“既然已經晚了,那還在這裏耽擱什麽?多遲一刻陛下便會多一分危險,趕緊連夜走啊!”

“咱們這三個人,就算夙夜不停趕到了金陵,面對七萬皇家羽林又能做什麽呢?”

“身為蒙氏門下,護衛陛下是我的職責……即便是死,我也得死在前面!”

蕭平旌的眸色微顯愴然,緩緩搖頭,“荀大哥,此地距離京城路途遙遙,就算你有死在前面的決心,只怕也沒有這個機會。”

荀飛盞不由氣急,難以置信地瞪向他,“這就是你現在的想法?咱們已經無能為力,無法挽回,所以只能放棄了?”

坐在角落的譚恒立即跳了起來,著急地道:“不能放棄啊!我們將軍還在城裏呢……”

天色此時已經全黑,燈台下暗影深深,蕭平旌望著紗罩內跳動的焰頭,默然許久。

從接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提前攔下這場變亂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下山途中一直在盤算的,就是蕭元啟動手之後,元時究竟還能有多久的生機……

“從目前我們知道的消息來看,蕭元啟手裏實打實的兵力最多八萬,就算他最終能以極小的代價拿下京城,可要達到登上大位的目的,終究還是要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荀飛盞頻頻點頭,“是啊是啊,雖然有東海之敗,國運不順,但咱們大梁又不是當年的北燕,不是戰亂末世。四方將士,天下子民,依然是忠於君上的。”

蕭平旌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不要忘了,蕭元啟還有一個最大的優勢。他是宗室近支,武靖爺的皇孫,日後若能登位,在天下人的眼中,蕭氏江山並未改動,與北燕的情形終歸是不一樣的。”

“你的意思是說……若為日後長久,他會想辦法抹去自己兵變作亂的罪名?”

“京城此刻正在發生什麽,外界暫時一無所知。若由陛下親自下詔罪己,退位給他,應該是對蕭元啟而言最好的結局了。”

荀飛盞憤怒地一拍桌案,“他想得美!這種出賣國土以謀私利的小人,還想要一手遮天竊取神器,真當我大梁就沒有男兒了嗎?”

蕭平旌面色平靜,慢慢道:“我倒很希望這就是他的計劃。如果他決定了要這樣做,那麽元時……至少還能多活一段時日……”

他與荀飛盞說話的時候,譚恒在一旁膽怯地聽著,不敢隨意插言,此刻見兩人的表情都甚是憂沉,心中又實在疑惑,忍不住小聲問道:“請問長林王爺……那蕭元啟真能這麽容易就擺布了陛下,讓大家都以為他是受讓登位的嗎?別的不說,我家將軍可從一開始就沒有信過他!”

蕭平旌淡淡笑了一下,嘆道:“世間像你家將軍那麽聰睿機敏的人能有多少呢?陛下少年登基,朝政常年由內閣主理,皇威尚顯不足,更何況還有東海之敗……蕭元啟只要控制住了京城、宗室和朝臣,便已穩占上風,將來逼迫陛下公開退位,就算不能迷惑住天下所有人的耳目,至少也能瞞個七八分。他現在手裏有兵,這就是實力,單憑一腔熱血,多填幾條性命進去毫無用處,咱們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必須也得召起一支勤王之師,方才能夠與之抗衡。”

荀飛盞曾在中樞多年,自然知道他所言不虛,一時面色慘白,跺足道:“這不就是問題所在嗎?陛下在他甕中,你手無兵符,京城若是失陷肯定已無禁軍,咱們能到哪裏去找這支勤王之師?”

廊州地勢比之瑯琊山低平了許多,春氣和暖,庭中一株手掌來粗的百年老杏早是滿樹嬌艷繁花。天邊新月飄出雲層,正好斜斜懸於窗前,將這株花樹映照得如同一團緋霧。夜風吹過,開至極盛的少許花瓣離了枝頭,裊裊飄落。

蕭平旌站在西窗邊,視線隨著飄飛的淺紅碎瓣輕輕移動,低聲道:“荀大哥應該比誰都清楚,父王當年為了避嫌,從來不肯插手京畿周邊的軍務,連邊境兵符也是用後即還。可令叔父和許多朝臣,總是無論如何都不肯放心他,你覺得他們這些人在防備什麽呢?”

如果認真分析起來,蕭元啟之所以能這麽輕易地把握住皇家羽林,荀白水的錯失與責任毫無疑問是最大的。這一點別人不知道,荀飛盞自然很是清楚,只不過叔父已死,他總有種為逝者諱的感覺,此刻聽蕭平旌提了起來,頓時有些不自在,訕訕地道:“我知道你受過太多委屈,可眼下最要緊的是救出陛下,過去的事情暫時不用多提……怎麽突然……又說起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