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第四十六章 風起風息(第2/5頁)

“我倒不是擔心整編禁軍的事,”荀飛盞嘆了口氣,臉色晦暗,“您也知道,舍妹安如是……我怕平旌太忙把她給忘了,就想趁著還沒有明旨下來,去求陛下給她一個恩赦。”

黎騫之這才想起他還不知道當晚宮城發生了什麽,終究不能瞞著,只得拿來靠枕讓他坐好,慢慢告知了實情。

聽聞噩耗的荀飛盞呆坐了整整一天,眸中無淚,除了詢問棺木停放於何處以外,什麽話也不肯說。黎老堂主並未多勸,只在次日請譚恒將佩兒帶了過來,讓她進去探視。侍女跪坐在榻前哀哀哭了許久,淚流滿面地問道:“我們姑娘一世柔善,未曾傷人,未曾害人,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結局……難道就因為長輩錯配了姻緣嗎?”

荀飛盞想起了當年的長林世子,感到自己同為兄長,對妹妹實在是不夠上心不夠盡責,胸中疼痛難忍,終於也落下淚來,大哭了一場。

佩兒一個孤身弱女,留在扶風堂當然比跟著幾個軍漢來得妥當,譚恒沒有別的話好講,只得戀戀不舍地向她告別,回到了嶽銀川臨時禦賜的府邸。

奉命對“萊陽之亂”進行收尾善後的嶽銀川,此時絕對是金陵城中最忙碌的幾個人之一。譚恒見他午膳只胡亂吃了幾口,丟下碗又忙著要走,不由皺眉抱怨:“現在連頓飯都不能好好吃了,陛下加托這麽多重責,難道將軍要留在京城,不回芡州了嗎?”

嶽銀川一面匆匆向外走,一面安慰他道:“眼下朝政是有些繁雜,得一條一條慢慢梳理。可淮東三州還在東海手中,我是肯定會回去的。”

說話間他突然又想起了什麽,順手從袖中抽出一折文書,隨意地遞進譚恒的手中。

“這是什麽……”

“那位佩兒姑娘的奴籍,我剛從京兆府調了出來,她是荀府的丫頭,你拿去讓大統領簽銷吧。我相信他肯定會同意……”嶽銀川微帶笑意地瞟了自己的副將一眼,“至於接下來想怎麽辦,你自己打算好了再跟我明說,我可不會主動替你做主的。”

譚恒怔了怔方才反應過來,捏著文書美滋滋地偷笑了一陣,忙又加快腳步,追趕主將遠去的背影。

萊陽王的叛亂看上去聲勢浩大幾近功成,但細勘下來根基並不深厚,後期的許多人只是被情勢裹挾,真心依附的並沒有幾個。嶽銀川經過近半個月的盤問審查,最終擬出附逆名單四十三人,寫成奏報,親自遞送進宮。

剛剛走進西華外門,迎面遇見蕭平旌從宮內出來,忙加快腳步迎上前去。這半個多月朝堂上下為修復傷損忙得團團亂轉,可這位平亂第一功臣卻借口自己不諳政務,只肯處置與勤王大軍定賞安置相關的事務,除了禦前的小朝會以外,嶽銀川還是第一次在宮門之內看見他的身影。

“末將參見王爺。”行禮起身後,嶽銀川將袖中折本取出,雙手遞上,“末將奉命勘逆,大致結果已擬成文,請王爺指正。”

蕭平旌隨意瞟了一眼,並沒有伸手接閱的意思,微笑道:“你奉的是聖命,我能指正什麽?陛下正在朝陽東殿呢,快去吧。”

這時傷勢方愈的荀飛盞也出現在宮門外,正擡手向這邊招呼。嶽銀川猜他二人大概是約好了要一起去什麽地方,趕緊退到一邊,待蕭平旌離開之後,方才快步奔向後殿。

他如今已是皇帝禦前頂紅的人物,朝陽殿的司禮監哪敢怠慢,一面引領他入內,一面解釋道:“陛下跟前已經通報過了,只是不巧還有人回話,但也耽擱不了多久,請將軍在偏廊下稍站站,瞧著裏頭的人出來了,您直接進去就是。”

這位內監的語速不快不慢,竟像是掐好了時辰似的,剛說完,就邁步進了偏廊,微指門柱旁側的位置,示意嶽銀川在此停候,自己低頭退開。

此時端陽早過,午後又最暑熱,朝陽東殿門窗皆開,用以通風透氣。嶽銀川在門邊剛剛站定,殿內說話的聲音便清晰地傳了出來,將他嚇了一跳,既不敢隨意離開,也不知自己這樣算不算是偷聽,一時間進退兩難。

“朕一直以為你是個能幹的人,這才特意瞞著長林王派你到他的府中去,現在卻給朕回話說不知道該如何辦差,到底是什麽意思?”

殿內皇帝的語調突然拔高,剛決定悄悄轉身的嶽銀川聽了不由一怔,眉心微微皺起。主君向臣下府裏暗中派人並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可眼下大亂方平不過才半個多月,城外的勤王大軍發完恩賞才遣退了一半,蕭元時就開始心急火燎地安排這些事情,怎麽想都難免讓人覺得不太舒服。

他這邊正在胡亂糾結,殿中又傳來了回話的聲音,“請陛下恕罪,老臣接了旨意,想著封府三載沒有住人,要收拾成舊日模樣必不容易,所以早就在內廷司調齊了人手,就等著長林王開府,好悄悄進去打理。沒想到等來等去,這都十來天了,府邸依然緊鎖未開……陛下又吩咐過不得為這些瑣事去驚擾王爺,因此老臣未敢擅自詢問,只能回宮稟奏,再請一個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