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恩怨難明 空山驚惡鬥靈根未斷 一語醒迷茫(第2/9頁)

傅青主看了淩未風一眼,又笑著說道:“我今晚不但試了浣蓮姑娘,還試了淩大俠。”

淩未風詫然問道:“你試我幹嘛?”傅青主笑道:“唯英雄能重英雄,你的武功是頂兒尖兒的人物了,所以一定特別憐才。今晚一試,果然你對他極為愛惜。還幾乎要與老夫翻臉呢!老實說,我雖然試出浣蓮願陪伴他,但還擔心他萬一發作時,真個行兇的話,沒人能制服得了他。現有你和浣蓮在一起跟著他,那就萬無一失。當然在跟著他時,你得讓浣蓮和他多親近,你只能是在旁邊保護。”說罷又哈哈大笑。

淩未風道:“傅老先生的醫術,我是佩服極了,若有差遣,在所不辭。可是傅老先生也能將病人的來歷,告訴我一點嗎?比如說你們是怎樣遇到的?”

傅青主在燭光搖曳之中,說出了一段驚心動魄的遭遇。

原來當日傅青主和冒浣蓮,在武家莊與群雄分手之後,自山西經陜西取陸路入川。行了多天,到了劍閣,這劍閣是有名的險峻地方,“蜀道難,難於上青天。”這句膾炙人口的名句,所指的就是劍閣這一段路。

這一日,他們通過叢山中矗立的“劍門關”,在歷史上有名的“棧道”上行走。所謂“棧道”,是在懸崖削壁上,開山鑿石辟出來的羊腸小徑。有些地方根本無路可通,於是在峭壁千仞處鑿穴架木,就在這些橫柱上架起淩空的道路;有些地方則沿著山壁,鑿成幾千步的梯級。傅冒二人在棧道上行走,仰看是遮天蔽日的叢山,下看是濤聲轟鳴,深不可測的山谷。傅青主還不覺怎麽,冒浣蓮卻覺得有點怵目驚心,如履薄冰。其時雖是初夏,在棧道高處,也覺山風迫人,衣不勝寒。

傅青主的故事,就從這裏說起。他對淩未風道:“那一日,我們在棧道上行走,說也慚愧,我們都算是有點功夫的人,行了一天,還未曾走完山路,眼看暮靄蒼茫,山色欲暮,我的心可有點急了,若在深山野宿,我自然毫無所謂,只是浣蓮卻是個年青的女孩子,而且我看她面上似有病容,更是焦慮。”

冒浣蓮插口道:“你總是把我當小孩子,其實那時我並不是生病。而是自從夜探五台山之後,半個月來,總感到心裏難受!”淩未風聽了,暗暗嗟嘆。五台山之夜,冒浣蓮尋找母親,卻找到了亡母的衣冠之冢。這一幕悲劇,他也曾經暗中目睹。他自然懂得冒浣蓮為什麽心裏難受。

傅青主黯然說道:“我何嘗不知道你心裏難受,我就是怕你抑郁成病呀!”冒浣蓮眼圈一紅,忽然望著熟睡在地上的黃衫少年,滴下淚來。淩未風心想:怪不得她會愛上黃衫少年,這兩人一個是無父母的孤女,一個是不知自身出處的青年,相同的命運像一根紅線把他們聯起來了。

傅青主繼續往下說道:“正在著急之時,忽然我們看到山坳處有一個少女在采集山藤,她隨便用手一扯,就是一條。這種山藤十分堅韌,尋常人用刀割,也還得花一些功夫,她竟是這樣的毫不費力,我看著也有點驚奇。浣蓮叫了一聲,那個姑娘回轉頭來,見了浣蓮,高興得什麽似的,走過來拉浣蓮的手,問她究竟是不是仙女,突然被風吹落荒山?因為她在深山中已經很久看不到外面的人了。”

冒浣蓮接著道:“其實她才長得美呢!那個樣兒呀!就像幽谷中的百合花!我告訴她我們是普通的旅人,她急得什麽似的,趕忙招呼我們到她家中住宿。我想,這樣的險峻峰巔,居然還有人家,那這人家也一定不是普通人家了!”

傅青主接著說道:“這位姑娘的家就在附近,可是我們在遠看卻一點看不出來。原來她的家竟然是建在兩峰夾峙之間的懸崖峭壁上,峭壁上突出的兩株虬松剛好把屋子遮著。我們走進屋內,只見一個六旬左右的老者,生得又黑又瘦,手指如鳥爪一樣,指甲很長,精神健鑠。我們見到他很驚詫,他見到我們,也很驚詫,我們告訴他是迷了路的行客,他將信將疑,但畢竟把我們招待下來。我看他面上帶有愁容,和我們談話時,也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我以為他是不高興我們打擾,要不就是懷疑我們是壞人。可是他招呼又很周到。

“我們飽餐一頓,入夜之後,他突然對我們道:‘客官,我看你們不是普通的客人,大約都會點武功,只是今晚若有什麽事發生,你們都不許聲張,也不許動手!”

淩未風聽到這裏,插口笑道:“就像你今晚吩咐我一模一樣?”傅青主說道:“我和你是開玩笑,他可嚴厲得多,那神氣可怕極了!”

冒浣蓮道:“當時那位姑娘問道:‘爸爸,媽媽還沒有回來呢!是不是上次那個壞人又來了,這回我長大了,我幫你的手。’那個老人聽了,面色大變,斥責她道:‘不許你動手,你若動手,我就不認你是女兒,就算我給人打死了,你也不準和來人動手,若然他要帶你走,你也得跟他走,絕不許替我報仇,你聽見嗎?’那少女哭道:‘爸爸,你說的是什麽話?’那老者厲聲說道:‘你若違背我言,我死不瞑目!’我聽到了,覺得這個老人不近情理。我看著傅伯伯,他卻一句也不出聲,我想說要拔刀相助,但又覺得這是不自量力,因為那個姑娘比我還強。屋子裏一片愁雲慘霧,我的心也像鉛一樣又沉又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