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疊鼓清笳空引劍落花飛絮總無心(第6/6頁)

楊滔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力竭聲嘶,交代完畢,雙眼閉攏,終於在李思南的懷中死了。

兩日之間,死了李思南的父親,又死了楊婉的哥哥。李、楊二人欲哭無淚,心中痛如刀絞。

日影漸漸偏西,李思南強忍哀痛,說道:“死者不能復生,婉妹,咱們還是依照大哥的吩咐為是。”

楊婉默不作聲,和李思南一同把劍挖土。李思南想到昨日楊滔和他制作棺材埋葬他的父親,如今卻輪到他來埋葬楊滔,連一具薄棺都沒有,心裏十分難過,默禱道:“楊大哥,你先安歇,他日重來,我再給你遷葬。”

葬了楊滔,李思南道:“婉妹,日頭已經過午,還有兩個時辰就天黑了。不過,咱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吧,能走得多少路就是多少。”

楊婉仍是不發一言,只是默默地背上行囊,跟李思南走。李思南知道楊婉所感受的哀痛比他更甚,可又想不出什麽說話來安慰她。

楊婉走得很快,但卻似出於一種本能似的移動腳步,只是一股勁地往前走,也不知道擇路而行,走不多久,就給荊棘勾破她的衣裳。李思南見她如此,很是擔心,於是讓她走在前頭,每到險峻之處和有荊棘的地方就攙扶她,楊婉仍然是默不作聲,也沒有向他道謝。

兩人默默前行,不知不覺之間,已是紅日西沉,余霞散綺的黃昏時分了。李思南漸漸感到了疲倦,他捏著楊婉的手心,楊婉的手心在沁汗,顯然也是疲累不堪了。

此時他們正在走到谷底的一塊平地,山上有一道瀑布傾瀉而下,在谷底匯成了一條溪流,水石互激,潺潺淙淙,水花四濺,有如珠玉紛飛。山坡上、清溪邊,有無數不知名的野花,晚風吹來,花香撲鼻。

李思南道:“天快黑了,咱們就在這裏歇下來吧。”楊婉沒有說話,跟著他坐下來。李思南道:“你餓了吧?先吃一點幹糧,我再去替你找點食物。”

楊婉搖了搖頭,說道:“不餓。”李思南道:“你一定很累了。那麽,你抹一把臉,先睡一覺。”楊婉又搖了搖頭,說道:“不累。”

李思南難過之極,忍不住咽淚說道:“你痛痛快快哭一場吧!”楊婉道:“我哭不出!”

楊婉沒有哭,李思南自己先流淚了,他正不知如何安慰楊婉才好,只見楊婉把一朵朵的野花拋下溪流,一片片的花瓣在水中飄散。若在旁人看來,只道是一個天真的少女在弄花戲水,只有李思南深沉地感到她心底的哀傷。

李思南感染了她的愁緒,不知怎的,忽地想起了“花自飄零水自流”,“落花流水兩無情”等等小時候讀過的詩句,這些幽怨淒清的詩句,他本來是不怎麽喜歡的,如今卻突然從心中流出來了。

“人生遭遇真是難測,三天前我和婉妹還未曾相識,如今卻變成了相依為命的夫妻。”李思南心想。

這刹那間,他忽地感到對楊婉似乎有了一份真情,但也是在這瞬間,孟明霞那如花的笑靨也似在清溪中隱現。李思南暗自痛責:“唉,我怎麽還忘不了她?”心中混亂,不自覺的也揉碎了一朵野花,拋入溪中。李思南看著水面蕩起的漣漪,心中想道:“我與孟明霞的一番遇合,大約也就是這麽樣了!”

楊婉忽地擡起頭來,說道:“南哥,你在想些什麽?”李思南道:“你先說你在想些什麽?”楊婉道:“我是在想,從今之後,只有你是我的親人了!這不是很奇怪麽,三天之前,我們還未相識!”

李思南道:“我最初也是這樣想,但再想一想,我也不覺得奇怪了,這是相同的際遇把咱們的命運聯結在一起的。”兩人互吐真情,不知不覺地擁抱起來,楊婉這才能夠痛痛快快地哭出來了。正是:

相惜相憐同命鳥,亦悲亦喜小夫妻。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