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病中出走情可忍心事誰知意自憐

日頭過午之後,褚葆齡就在等待著展伯承回來,直到日影西斜,仍然未見他的蹤跡。褚葆齡空房獨守,不禁心中七上八落,坐臥難安。日間她沒有發高燒,精神也覺得好了一些,心裏想道:“掌櫃的說那個大夫的脾氣很是怪癖,莫非是小承子請他不動,還在那裏苦求?嗯,但願只是這樣,莫出別的意外才好。我且再等一會,倘若小承子還不回來,我親自上門求醫,也好一探究竟。”她試試活動手腳,覺得自己還可以騎馬奔馳。

褚葆齡正在焦慮不安之際,忽聽得蹄聲得得,在這間客店的門口停下來。褚葆齡只道是展伯承已經回來,大為歡喜,正要出去迎接,只聽得一個銀鈴似的聲音贊道:“好一匹坐騎!”聽聲音似是一個少女,而且已經下馬,走進客店來了。

褚葆齡怔了一怔,心道:“這女子的聲音好熟!但她卻怎麽自己誇贊自己的坐騎?”悄悄的從門縫裏向外偷窺,一看之下,不禁又驚又喜。

這少女不是別人,竟是鐵凝。客店外,有一個小廝正在洗刷褚葆齡那匹坐騎,見有客人來到,這才放下手邊的工作,接過鐵凝的馬韁,將她那坐騎牽去喝水。

褚葆齡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鐵凝贊賞的並非自己的坐騎,而是她的這匹棗紅馬。武林兒女都是喜歡駿馬的,而駿馬的主人也大多是武林人物,褚葆齡心想:“鐵凝想必是因為看見我這匹坐騎,將她吸引到這間客店投宿了。”

褚葆齡比鐵凝大三四歲,小的時候也曾經在過一處玩耍的。不過因為鐵凝十歲那年跟辛芷姑學藝去了,她們同在一起的時候,鐵凝還是一個頑皮的小女孩,而褚葆齡則已是一個稍懂人事的小姑娘,故此她們的感情還說不上是知己朋友的感情,褚葆齡與她也當然遠不及與展伯承之稔熟。

褚葆齡正為著劉芒、展伯承之間的感情糾葛而煩惱,她又知道鐵錚兄妹就在她出走那晚來過盤龍谷,鐵錚兄妹是知道劉芒盜寶之事的,正因為褚葆齡心中煩惱,此時見了兒時的朋友,她本來是應該歡喜的,卻反而想要避免與鐵凝見面了。

在褚葆齡的心目中,鐵凝還是個絲毫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姑娘,她實在有點害怕鐵凝向她問起劉芒的事情,教她不知如何解說。褚葆齡心想:“我暫且不出去見她,且待小承子回來再說。”

心念未已,只見鐵凝已找著了掌櫃,問道:“有房間嗎?”掌櫃的打量了她一眼,說道:“小姑娘,就只你一個人麽?”

唐代的社會風氣,男女間的差別不大。並不如後世之嚴格講究“禮法”,女子不以拋頭露面為恥。這種風氣,在北方尤其如此。所以一個單身女子出門,也是司空見慣之事。不過,因為鐵凝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這掌櫃的才多問她幾句。

鐵凝道:“怎麽?你這間客店不許單身客人投宿的嗎?”掌櫃的陪笑道:“不是這樣說,但小姑娘你沒大人作陪,這個——”

鐵凝一瞪眼睛,說道:“哦,原來你是怕我沒房錢付你。好,你把這錠銀子拿去,我只住一晚,房錢飯錢都算在裏頭,不夠的我補,多余的免找。”

鐵凝給的也是一個十兩重的元寶,莫說一天的房飯錢,半個月都足夠有多。掌櫃的吃了一驚,心道:“怪不得王瞎子給我算命,說我今年是交了運。接連兩日,就來了兩個財神,而今天這個小姑娘比昨天那個相公還要豪闊!”

可是這掌櫃的待要接她銀子,卻忽地想起已經客滿,不由得又苦起臉來。鐵凝道:“怎麽,你還嫌不夠?”

掌櫃的道:“不是,不是。小店實在是沒有空房。”鐵凝怒道:“我不相信,若是沒有空房,你何不早說?”

掌櫃道:“小姑娘別生氣,且待我想個兩全之法。嗯,我這裏有位單身女客住一間房,若是你肯和她同住,我就去和她說,看她願不願意。出門人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或者她會答應的。”

店小二插口道:“你說的是那位有病在身的女客嗎?她有弟弟作伴,恐怕這個、這個不大妥當吧?”

掌櫃道:“你懂什麽?她有病在身,就正要人陪,弟弟總不能整晚陪著她。小姑娘,你別瞪眼擰眉,這位女客並非得了什麽重病,只是稍稍著了點暑。”這掌櫃的財迷心竅,異想天開,一方面覺得褚葆齡這對姐弟容易說話,一方面以為鐵凝是個小姑娘容易哄騙,所以想出了一個自以為“兩全其美”的辦法。

鐵凝把銀子收回,說道:“我不喜歡陪伴病人。”

掌櫃的連忙叫道:“慢走,慢走。我想起來了!我有房間給你!”鐵凝其實也不想走,原來她正是為了找尋展伯承而準備到揚州去的。她聽掌櫃的說是“姐弟”二人,禁不住心中一動,想道:“莫非真有這麽巧的事情?”此時聽得掌櫃的說有房間,心中暗暗歡喜,卻假生氣的樣子,罵那掌櫃道:“你又說沒有房間,怎麽現在又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