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量才玉女驚身世(第2/11頁)

詩中一片憂郁的情懷,好似在懷念遠人,不能自已。長孫泰呆呆發愕,心中想道:“她來到我家之時,只有七歲,七歲的孩子能懂得什麽?即算十四歲的姑娘,也不應有這種心事。”瞧瞧上官婉兒的臉色,覺得奇怪極了!

長孫璧贊道:“清詞麗句,飄逸絕俗。好詩,好詩!只是愚姐有一事不明,倒要請教。”上官婉兒道:“姐姐請說。”長孫璧一笑道:“葉下洞庭初,思君萬裏余,不知賢妹所思的,是洞庭湖濱哪一位有福氣的兒郎?”

上官婉兒笑彎了腰,扭著長孫璧道:“姐姐你怎麽這等油嘴滑舌,無理取鬧?我是借湘君、湘夫人的典故,在懷念大舜皇帝呀!”舜帝南巡,死於蒼梧之野,(蒼梧不是廣西的那個蒼梧縣,而是山名,在今湖南省寧遠縣東南,又名九疑山)。他的後妃湘君、湘夫人哭他,血淚染成了斑竹,稱為湘妃竹。上官婉兒這兩句詩,借用這個典故來懷念先帝,以表故國之思,本來也講得通,但長孫泰卻總是疑心不釋,心中直在琢磨:“婉兒,她、她在思念誰呢?”

長孫璧笑道:“這樣解法,實在出乎我的意外,呀,你的詩太含蓄了,簡直比爹爹所教的劍法還難懂,我自認笨人,不敢和你再談詩了,來,來,來!你今日還沒有和我練劍呢!”

長孫泰為婉兒這首詩感到奇怪,上官婉兒卻為長孫兄妹定要迫她練劍而感到奇怪,心中想道:“我性喜文學,不近武功,他們不是不知,卻為什麽老是纏我練武?”疑心一起,七年來壓在心頭上的疑雲,越來越重了!

上官婉兒的祖父和父親都是唐朝的大官,在她七歲那年,有一天她家的老仆人王安和她的乳母突然帶她離開京都,送她到長孫伯伯家裏。到了長孫家中,才告訴她,她的祖父和父母已死了,要她從今以後,好好聽長孫伯伯的教誨。她的祖父上官儀是太子太傅,父親上官庭芝也是宮廷中的文學侍從,經常在宮中住宿,不大回家。他們是如何死的,上官婉兒自是不知,但她卻清清楚楚地記得,就在她離家的那一天早上,她的母親還是好好的,正要進宮去探望她的父親,為什麽王安不等母親回來就抱她走了,她母親又怎的會突然死了?王安告訴她說,那是因為宮中發生了癘疫,她的祖父、父親暴病而亡,她的母親入宮探病,染上癘疫,亦告不治。他要她趕快離開京都,就是要避開那一場可怕的癘疫。王安是他家幾十年的老仆人,忠心耿耿,上官婉兒那時年幼,自然不會懷疑王安說謊。可是年紀漸長之後,疑心也就漸漸增長,她記起了出走之時,王安和乳母的神色都顯得慌忙和緊張,幾乎什麽東西都沒有收拾,即算逃避癘疫,也不該如此!還有,長孫伯伯是她父親最要好的朋友,為什麽這七年來總不肯帶她回鄉去祭掃她父母的墳墓。可惜到她懂得這樣疑心之時,王安和乳母也早已死了。這些疑團就一直留在心裏。

另外還有一個更大的疑團——

她的長孫伯伯雙名均量,文武全才,太宗李世民在位之時,他曾做到殿前檢點之職。其後高宗繼位,武後掌權,他即掛冠求退,在劍閣之上結廬隱居。上官婉兒七歲來到他家,如今十四歲了。這七年中,長孫均量對她真是愛護備至,視同己出,叫她和自己的兒女一道,日間習武,夜間習文,特別是教她武藝之時,簡直比教兒女還要用心。

可惜上官婉兒性喜文學,不近武功,常令長孫均量失望。上官婉兒還記得有一個晚上,她寫了三首新詩,給伯伯評閱,長孫均量拍案叫絕,卻忽而嘆口氣道:“你若專心文學,定可成為天下第一才女,唉,我卻但願你不要這樣聰明才好,你做出這樣的好詩,叫我又是歡喜,又是傷心!”上官婉兒甚是不解,尷尬笑道:“泰哥璧姐傳你的武功,我傳你的文學,你老人家在文武兩方面都有傳人,豈不也好?”長孫均量默然半晌,喟然嘆道:“你的才華學問現在已遠勝於我,豈止只是我的傳人?可惜詩句雖工,對你究無大用,劍術難以速成,明日起你兼練暗器吧。”說來說去,還是要她用心練武,而且臨走之時,上官婉兒還隱約看到她的伯伯眼中蘊淚,如有重憂。

幾年來上官婉兒百思莫解,長孫伯伯要她文武雙修,那自是一番好意,然而卻也不必那樣傷心!“我一個女孩兒家,要這樣好的武功做甚?”上官婉兒想是這樣的想,為了順從伯伯的意思,她還是每天跟長孫兄妹練武。不過卻常常在練武的時間,悄悄躲在一旁,讀她心愛的詩篇。長孫兄妹拿她沒法,只好想盡法兒,誘她練武。

如今長孫璧又磨著她練劍了,而且這幾天來都要她練一出手就令敵人傷殘的劍法,上官婉兒搖頭笑道:“我但求習武強身,不想學這樣霸道殺人的本領。”長孫璧輕撫她的頭發,微笑說道:“你忘了今日是爹爹一年一度對我們的考較之期麽?來,來,來!你最少也得學會刺穴的連環三劍!”上官婉兒這才驀地想起,今日不但是長孫伯伯考較之期,而且是她父母的忌辰,長孫伯伯挑選這個日子作為一年一度的考期,不知其中可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