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巴州夜聽宮闈秘(第3/5頁)

李賢道:“那麽我的哥哥呢,他是怎樣死的?”太監道:“十多年前有一個烏荼國的婆羅門給先帝配了不死藥,天後勸阻先帝,說是千萬不可輕信婆羅門的邪說,世間哪有不死之藥?先帝因此並不服食,但卻把它藏在合璧宮裏。不料你的哥哥卻把它偷去了,你的哥哥也像你一樣,身子很虛弱,吃了婆羅門的所謂不死藥,當晚就七竅流血,死在合璧宮裏,這些都是奴才親眼見到的事情。某些人亂造謠言,汙蔑天後,真是罪該萬死!”李賢聽了,呆呆發愣,做聲不得。

那太監又道:“至於韓國夫人的死,那更與天後無關。請恕奴才鬥膽,殿下既然見疑,我將不該說的都說了吧。說起來那是先帝的糊塗,天後替他管理國家大事,一天到晚,忙個不了,那時韓國夫人常在宮中,先帝,呀,先帝和她做出了對不起天後的事,給天後發覺了,韓國夫人自覺無顏,愧對妹妹,便服毒自盡了。”

李賢道:“這麽說,那些話都是謠言?”老太監嘆口氣道:“天後稱帝,不知招了多少人之忌!偏偏她掌管國事又管得好,那些人無法議論她,便只好在私事上造她的謠,呀,也就偏偏有許多不識大體的人相信!”

李賢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心中有愧,想道:“連我做兒子的也猜疑自己的母親,何況他人?”只聽得那老太監又道:“奴才這次侍奉殿下,出京之時,天後也曾殷殷囑咐,說殿下不知道自己保重身體,叫奴才小心在意,勸殿下飲食要有定時,讀書不可過勞。天後還自怨自艾,說自己忙於國事,對兒女都照料得不夠,奴才還陪了天後傷心了好一陣。天後可沒有半句話提起殿下在東宮伏下甲兵的事。”

李賢眼光一瞥,只那老太監眼中已湧出淚珠,不由得又愧又悲,要不是顧著太子的身份,真想抱著那老太監大哭一場。

那老太監將這許多宮闈秘密盡都說了,心中惴惴不安,忽聽得李賢啜泣之聲,吃了一驚,急道:“奴才該死,嗯,殿下你怎麽啦?”

李賢心情激蕩,忽地抓起筆來,叫道:“王公公,你一點也沒有罪。該死的是我!母後為我操勞國事,我卻半點也不諒解她的苦心。徐敬業要造反,上個月派了密使來見我,我還與他私通消息,意欲與他一同舉兵反掉自己的母親!古往今來,哪有我這樣不孝的兒子,哼,我還自命是讀書明理之人,我如今便要向母後請罪,我要告發徐敬業,我要請母後給我處分!”

老太監大驚道:“英國公要造反?”李賢手不停揮地直寫下去,頭也不擡地說道:“這有什麽奇怪,前些日子,連我也想造反呢。好,明天我一定要見丘神勛,這張奏表正好請他帶給母後。”

無意之中,偷聽了宮闈隱秘,上官婉兒但覺一片茫然,這時見廢太子上表告密,心中想道:“這豈不壞了我李逸哥哥的大事?”但轉念一想,子不諒母,天下還什麽事情比這個更要難堪?而今廢太子李賢幸得撥開迷霧,第一次對母親流露出真摯的感情,自己怎忍前往破壞,雖然他的母親就是自己最痛恨的武則天!

上官婉兒正自思潮混亂,忽聽得樓下有人報道:“丘大將軍使者進謁殿下。”接著便有兩個軍官走上樓來。

上官婉兒又是心中一動,記起了李逸留給她的字條,要她轉告李賢,切不可與丘神勛相見。現在正是三更時分,丘神勛卻先派人來了。

這一刹那,上官婉兒轉了好幾個念頭,第一個念頭是聽李逸的話,阻止李賢接見來人;繼而一想,為什麽要阻止他?難道還怕丘神勛派人來害他不成?丘神勛是朝廷的左金吾大將軍,他若暗害太子,那除非是出於武則天的主意。此時此際,休說太子無此懷疑,即算上官婉兒也已絕不相信武則天會暗害自己的兒子;再而一想,李逸本意是來巴州聯絡太子舉兵的,如今形勢大變,太子已站在他母後這一邊,也許這張奏表就要交給丘神勛的來使,奏表一上,不只李逸的大事不成,唐朝的忠臣也將有許多人要被殺害;但再一想,要是任由徐敬業起兵,又將有多少老百姓家散人亡!這些無辜受累的老百姓,比起唐室的忠臣那不知要多幾千萬倍!武則天縱然不算得是聖帝明君,最少在老百姓眼中,她還不是一個很壞的皇帝。

上官婉兒心思如潮,兀自決斷不下,忽聽得微風颯然,來自身後,上官婉兒回頭一望,只見一條黑影剛剛飛上墻頭,上官婉兒吃了一驚,但見那黑影一指李賢的房間,繼而一指自己的胸口,示意叫她趕快留神房間裏面的事情,並表示自己和她是一條路的。

這人是李逸嗎?上官婉兒已無暇去仔細辨認了,只聽得霍霍的腳步聲響,那兩個武官已踏進了李賢的房間,燭光之下,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之一,正是在路上用弓箭射她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