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情海波瀾(第2/7頁)

呂思美倚偎著師兄,說道:“奇怪,她為什麽救了咱們,又避免和咱們見面,你可猜想得到她是誰嗎?”

孟元超道:“我怎麽知道?你的身體要緊,別管她是誰了,早點兒歇息吧。”

孟元超話雖如此,心中已是隱隱起了猜疑:“該不會是紫蘿吧?如果是她,為什麽不肯讓我見面?八年來我受盡相思之苦,難道她就不思念我麽?”突然想起自己從前和雲紫蘿讀過的兩句詞:“相見爭如不見,有情總似無情。”心中一片茫然,但也懂得了雲紫蘿不肯見他的那一份無可奈何的心境了。

呂思美躺在床上,她得了師兄之助,給她推血過宮,覺得稍為舒服了一些,不過腦袋還是沉甸甸的,渾身骨節,也仍有一陣酸麻的感覺。

但她雖然感覺疲倦,卻是睡不著覺,她的眼睛,仍然沒有離開師哥。她見孟元超倚在窗前,臉兒朝外,不禁問道:“師哥,可是她回來了。”

孟元超瞿然一驚,回過頭來,茫然問道:“你說誰呀?”

呂思美笑道:“瞧你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你以為我說的是誰?當然是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女子了。”

孟元超道:“你還在想著她?她早已去得遠了,不會再回來了!”

呂思美道:“咦,你怎麽知道?”

孟元超道:“你不是說她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麽?我的看法也是如此。她若要見咱們,那就不會走了。”

呂思美道:“哦,那麽你不是在想她卻又想誰?”

孟元超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道:“小師妹為我受了重傷,我卻老是在想著雲紫蘿。”當下像哄小孩子一樣的哄呂思美道:“我什麽也不想,只是想你安心養病。我給你一顆藥丸,你吃了乖乖的睡吧。”他給呂思美吞服的是一顆少林寺秘制的“小還丹”,治內傷最為有效。這顆“小還丹”是義軍首領冷鐵樵送給他的,某次他作戰受傷,冷鐵樵把從少林寺大悲禪師那兒討來的三顆小還丹給他,他舍不得全吃,留下了一顆。

呂思美吞了藥丸,笑道:“你把藥丸當作糖果哄我睡覺麽?但我還是不想睡。”

孟元超心念一動,說道:“你以前看護我的病,時常給我唱歌。我不會唱歌,吹簫給你聽好不好?”

呂思美喜道:“好呀,好呀!我記得在小金川的時候,你和宋師哥常常一個吹簫一個唱曲的。我已經有許久沒聽過你吹簫了。”

孟元超道:“可惜騰霄不在這兒,沒人給你唱曲。”當下輕輕地吹起簫來。吹的是一支江南民間流行的小曲,曲調本來是甚為輕快的,但孟元超雖然吹出來了這輕快的曲調,心中卻是充滿著悲苦之情。

因為這正是八年前他在這個園子裏,時常吹給雲紫蘿聽的一支小曲。

呂思美不知原委,卻是聽得心曠神怡。她記得在小金川的時候,宋騰霄也曾給她唱過這支小曲。在音韻悠揚的簫聲之中,她好像又聽到了宋騰霄在她耳邊低唱了。

莫不是雪窗營火無閑暇,莫不是賣風流宿柳眠花?莫不是訂幽期錯記了荼藤架?莫不是輕舟駿馬,遠去天涯?莫不是招搖詩酒,醉倒誰家?莫不是笑談間惱著他?莫不是怕暖嗔寒,病症兒加?萬種千條,好教我疑心兒放不下!

這支曲子本是江南一帶的歌妓從“西廂記”的曲調變化出來的,描寫張生遠去之後,久久不歸,鶯鶯惦念之情。只因文辭活潑風雅,故此流傳民間,甚至文人學士,大家閨秀,也歡喜唱。

呂思美聽得心曠神怡,心中充滿蜜意柔情,眼前幻出了小金川的陽春美景:在野花遍地的林子裏,孟元超倚樹吹簫,宋騰霄曼聲低唱。

眼前的幻景漸漸模糊,呂思美不知不覺的入夢了。

一曲奏終,余音繞繚,孟元超心裏卻是充滿悲苦之情。他的眼前也幻出了一幅圖畫。只是這圖畫已經沾滿了灰塵,顏色也有些黯淡了。

八年前的臨行前夕,就在這個園中,就在園中的荼藤架下,他最後一次給雲紫蘿吹簫,吹的就是這支曲子。

他記得自己曾對雲紫蘿說道:“我不是張生,你也不是鶯鶯。我一定還會歸來,在這荼藤架下,為你吹簫的。”

如今他回來了,他守著自己的諾言,他並不是負心的張生,但雲紫蘿卻像鶯鶯那樣的另嫁他人了。

園已荒蕪,荼藤架亦已倒塌,他也找不到雲紫蘿來聽他吹簫了。

但這怪得了雲紫蘿麽?

他又記得,在說了那番話之後,雲紫蘿幽幽的嘆了口氣,低聲說道:“但願如此。但願能夠再聽到你的簫聲。”

她給他吟了一首黃仲則的詩:“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墻入望遙。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