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抱恨冰彈禦強敵懺情毒箭插酥胸(第6/7頁)

陳天宇抽出腳來,伸手一探,桑璧伊早已氣絕。在這樣陰慘慘的氣氛中,血液都冷得好似要凝結了,他急急忙忙地跑到妻子身邊,但見幽萍雙目緊閉,面上沒有半點血色。她肩上的衣裳早已被桑璧伊撕裂,肌肉瘀黑一片,陳天宇一看,那支毒箭正插在胸口,試想連肩膊手臂都已僵硬,那胸口是人身致命所在,被毒箭插入,焉能不死。陳天宇呆若木雞,忽地拔出劍來,回轉劍鋒,向自己的咽喉便是一劍,他經歷了兩番情劫,真是不願在這世上獨自傷心了。

江南正在他的身邊,手急眼快,一腳飛起,將陳天宇的長劍踢飛,叫道:“公子,你看,少奶的頭還會動呢!”陳天宇一看,幽萍的頭發在地上隨風微拂,神志稍清,心中想道:“不錯,我還應該盡力而為。”於是叫江南進內把解毒的膏丹丸散都拿出來,他不敢拔起這支毒箭,只有緊緊地握著妻子雙手,但覺妻子脈如抽絲,雖然微弱之極,好在還未完全斷絕。

過了一會,江南將各種各樣解毒的藥都拿出來,陳天宇選了兩種幽萍從冰宮之中帶來的丹散,給她內服外敷,再給她輕輕推拿,阻遏那毒氣的發散,過了好久,幽萍雙眼微啟,口唇開闔,陳天宇將耳朵湊近她的口邊。只聽她低聲說道:“不要難為她!”指的當然是桑璧伊。陳天宇一陣難過,道:“她已死了!”幽萍道:“不要恨她,用妻子之禮將她埋葬了吧。我若死了,便請你將我埋在她的墓邊!”

陳天宇咽淚說道:“不,萍妹你不會死的。”這時屋內人聲如沸,陳天宇心亂如麻,問江南道:“老爺怎麽樣了?”江南道:“被嚇得病倒了。”陳天宇抱起妻子,將她送回臥房,再去探視老父,忙個不了。幸而陳定基只是因為年老體弱,受驚成病,並無大礙。

陳天宇一連數日,衣不解帶,在病榻旁邊服侍妻子,桑璧伊的毒箭不知是用什麽毒藥淬煉的,其毒無比,雖有冰宮靈藥,也只能阻止傷勢不再擴大,幸好陳天宇得唐經天指點過正宗的內功心法,每日早午晚三個時辰,都以上乘的內功配合冰宮靈藥,為她療傷,而幽萍的武功根底又甚堅實,這才一天拖過一天,到了第四天她才能夠略進流體食物,脈息也較前粗了一些,但病情仍是極為危險。

陳天宇一邊照料父親,一邊要看護妻子,當真是累得心力交疲。這一日幽萍神智稍稍清醒,見陳天宇面色憔悴,幽幽嘆道:“累得你這個樣子,真不如我死了還好。冰宮的靈藥也不能解毒,想來不會有哪個醫生醫得好了。這幾年我享盡了福,即使早死也是瞑目的了。”陳天宇道:“別胡思亂想,你死不了!”他雖然說得似有把握,其實乃是安慰病人,心中實無良法。幽萍忽道:“桑璧伊的墓你給她造好了沒有?”陳天宇道:“前兩天我已經叫江南督工修好了。”幽萍道:“她雖然狠毒,卻是一片癡情。你不可虧待她。”陳天宇道:“我已依照你的吩咐,禮葬她了。”幽萍道:“很好,那麽將來我在泉下與她相見,亦可安心。”陳天宇道,“你為了我,不要再說這些令人心碎的話好嗎?有冰宮靈藥,加上你我本身的功力,縱然一時之間不能痊愈,總還可以保得住性命。”幽萍慘笑道:“那你天天對著一個僵臥的病人,你不心煩,我也心煩了!”歇了一歇,又道:“我有沒有和你說過這件事情?昔年唐經天初上冰宮的時候,替我們的公主和幾個貼身侍女都做了一副嵌名的對聯,他給我做的嵌名聯是:‘幽谷荒山,月色洗清顏色;萍梗蓮葉,雨聲滴碎荷聲。’想來我當真是只合住在幽谷荒山的,給你帶到這繁華的塵世,反而要累得你他日聽雨碎荷聲,為我傷心一世!”

陳天宇傷心欲絕,忽地瞿然一省,破涕為笑,叫道:“對啦,我怎沒有想起?江南,江南!”幽萍道:“你想起什麽?”陳天宇道:“唐經天,天山雪蓮!幸虧你提起他!天山雪蓮能解百毒,還怕什麽?”幽萍苦笑道:“天山離這兒多遠?”陳天宇道:“快馬來回。最多不過半年。在這半年我悉心替你調治,病情最少不會惡化!”這時江南已經匆匆跑來,在病榻之前垂首侍立,神情惶恐之極。

陳天宇道:“江南,我求你兩件事情。”江南“哎喲”叫道:“公子你這樣說,當真是要折殺我了。你待我這樣好,有什麽事但管吩咐,水裏火裏,江南決不皺眉!”陳天宇道:“有勞你到冰宮一次,向唐大俠討一朵天山雪蓮回來。”江南因為這次的賊人是他引來的,公子雖然沒有責怪,他卻是內疚於心,無刻安寧,此時聽得陳天宇要他去求取天山雪蓮,知道定是給少奶解毒療傷,不禁大喜道:“公子放心,江南定能給你辦到。”陳天宇道:“山長水遠,一路上須得小心才好。”江南道:“這個自然,路上若碰見響馬截劫,我避得開便避,避不開和他們拼命便是。”陳天宇道:“這個我倒並不擔心。雖說路途不靖,盜賊甚多,但一來你身上沒有值錢的東西;二來你的武功這幾年甚有進境,雖然未足與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抗衡,二三流的人物與一般的響馬賊料想你自己也可以應付了。最要緊的是不可惹事。”江南道:“好啦,我就裝作一點不懂武功,別人打我罵我,我也不還手便是。除非他真的打得我禁受不起。”陳天宇皺皺眉頭,說道:“別人也沒有無緣無故打你罵你的道理,你發願不肯惹事,這個很好。”歇了一歇鄭重說道:“我還要求你一件事情。”江南道:“你吩咐罷,江南無有不依。”陳天宇道:“你要緊記著這兩句話——”頓了一頓,江南急不及待地問道:“什麽話?”陳天宇道:“逢人但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江湖上什麽奸險的小人都有,你愛說話的老毛病可得要改一改。”江南面上一紅,尷尬說道:“到了路上,別人問我兩句,我答一句。別人問我十句,我答兩雙。若然他的道路不對,我就裝聾作啞。決不敢壞了公子的大事。”幽萍聽他一口氣說了這麽一大串,也禁不住在病榻上噗嗤一笑。江南道:“現在尚在家中,我多說幾句無妨。少夫人你放心,到了路上,我便變了個鋸咀的葫蘆!”陳天宇微笑道:“你對我一片忠誠,我很感激。你早已不是我的書童,以後不必再叫我做公子了。”江南道:“待我取得天山雪蓮之後,再改稱呼吧。公子,你還有什麽吩咐?”陳天宇道:“只有一件事情,我可以容你在路上打聽,那就是金世遺的消息。”說罷取出了三百兩銀子給他做路費,並且將自己從西藏騎回來的大宛名馬給他做坐騎,送他出了村子,一再叮嚀,這才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