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逢魅之夜(第3/9頁)

嵩山少林寺。

初任方丈的普珠已有一日未出僧房。大成,大寶幾人不以為意,少林寺乃清修之所,即使有和尚十天半個月不出僧房,那也沒有什麽,。僧房之內,普珠黑衣長發,默默坐在桌前,一言不發,並非在思考佛法,也不是在修煉武功。

屋內再無旁人,卻隱隱約約留有一種芳香,普珠臉色沉郁,望著桌上一局殘棋,過了良久,深深嘆了口氣。

“……你……不再是聖人……”恍惚之間,記起有人在耳邊柔膩溫柔地道,“普珠……普珠……你可知從當年楊柳谷初見,我就知道你其實並不適合出家,你的心太熱,對這個世間……有太多留戀……太積極……對我也……太好……”那動聽的聲音在他恍惚之間變得越來越陌生,“你是喜歡我的,是喜歡我的……是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的感情……”他聽到他自己說話,聲音非常僵硬:“但你――原來並不是女人……”

“哈哈哈……心無掛礙,眾生平等的方丈,也會在意男女之別嗎?”那人輕輕地笑,“男比丘女比丘,都是佛徒。”他低聲道:“你……你……”

“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溫柔的聲音說,“放心,我不會要你做違背良知殺人放火之事,只是要你……率領少林寺,對於中原劍會已經發生和即將發生的事,莫發議論。”普珠低聲說:“你要少林寺對江湖風波獨善其身?”那柔美的女聲道:“暫時是。”普珠的聲音冷了起來:“你想在中原劍會內做什麽?”那女聲柔聲道:“普珠……”聲音滑膩嫵媚,“你不信我嗎?”普珠滯住:“我……”

“噓……我不會做損害少林之事,你放心。”那女聲仍舊甜蜜溫柔,但聽在普珠的耳內,卻已是全然不同的滋味。她並未如何威脅,但普珠深深明了,少林寺方丈之身,竟然在芳芳身任方丈的一夜做下此等不倫之事,與他同床之人還是一個男子,這等醜事若是傳揚出去,他自己聲名掃地也就罷了,少林寺數百年的清譽就此毀於一旦,淪為江湖笑柄。為了少林寺,他不能反抗,何況……何況對這謎似的桃衣女子……他心底深處,仍然寄望著一個解釋。

不知不覺,普珠緩緩嘆了口氣,平生第一次,他有手足無措,難以面對自己、也難以面對將來、更難以面對少林寺的感覺,如果此時有強敵來襲,他便拔劍一戰,若能就此戰死,那就是蒼天對他莫大的仁慈。

但少林寺已有數百年未逢強敵了,即使是前日那戴著面具的黑衣人也不敢堂堂正正走入少林,即使有人敢稱天下第一,但面對百來名修為不俗的少林僧人,正面動手也是毫無勝算。

“篤篤”兩聲輕響,普珠的僧房之外有人敲門,普珠低沉地道:“進來。”進門的是以為小沙彌,對普珠方丈行了一禮:“方丈,山門外有人寄來一封書信,說要給方丈過目。”普珠站起身來,接過書信。小沙彌合十退下,他嗅到了房內淡淡的香氣,卻並未往深處想。

書信是邵延屏寄來的,內容是寫了一些恭賀他身任方丈的言語。滿篇啰嗦之後,邵延屏寫了一句“如逢魔障,邵延屏誠心掃榻,清茶相待,侯方丈下榻”。普珠眉心微蹙,心潮起伏,全然不能平息,如果是過去,他心如明鏡,不論紙上有多少雙關之語都可以視作不見,但前夜之後,便是一絲一點的弦外之音也足以讓他心亂如麻。邵延屏寫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是他一早看出了自己會遭遇魔障?但不論邵延屏如何智慧,也萬萬想不到他面對的是這樣的死結……突然之間,普珠滿手冷汗,俯首聽令絕對不是辦法,事情也不可能永遠隱瞞,是坦誠說出,聽由寺規處理,自己再自殺謝罪,還是離開少林寺去到一個無人相識的地方?或者是――就此默默自盡,將諾大少林寺拋在一旁置之不理?無論何種方法,都違背了他為僧為人的本心,要如何選擇、如何放棄?

“方丈。”房門外有人緩緩說話,“老僧可以進來嗎?”普珠微微一震,說話的是大成禪師,當先低聲道:“大成師叔請進。”咿呀一聲,房門又開,身材高大,額下留著一髯白須的大成禪師走了進來,眼見普珠手持邵延屏的書信,臉色不變,緩緩地道:“方丈,你該搬去方丈禪室。此地會有沙彌接管,該帶走的物品,應該已經整理好了吧?”普珠微微一怔,為之語塞:“這……”“阿彌陀佛,”大成禪師宣了一句佛號,“方丈若是不放心,僧房可由老僧打掃,而這封書信也交給老僧吧。”普珠刹那變了臉色,驀然站起,“你――”大成禪師緩緩說話,語氣平和:“桃施主的話,莫非方丈忘了?她要你保住少林一脈,莫與中原劍會聯絡,你忘記了嗎?”普珠全身瑟瑟發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你――你――”大成禪師合十:“老僧絕無不敬方丈之意,只是有些事老僧不提,方丈也切莫忘記,否則對少林寺有大害,還望方丈三思。”普珠看著他,看著那張布滿皺紋,慈眉善目的老臉,看不出這德高望重的大成禪師竟然是西方桃一黨,她……她何時收羅了大成禪師?難道……難道施行的也是色誘之計?一時之間不知是怨是怒是瘋狂還是嫉恨,三十余年來從未嘗過的種種情緒湧上心頭,胸口真氣逆沖,當下便“哇”的一聲嘔出一口鮮血來。大成禪師冷眼看他:“方丈身擔重任,還請保重身體。”他就待告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