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教場試絕技乘夜鬥神鷹

柳劍吟那日和師侄金華匆匆北上,一路曉行夜宿,居然沒碰到什麽風浪,過了十多天便來到了保定。二十余年不到,只見保定已經改變了許多,有些街道繁榮了,有些街道冷落了,問起以往的老朋友,也多已不在。柳劍吟撚須微喟道:“人事滄桑,一切都在變,只是胡虜依舊猖獗!”其實柳劍吟可沒有覺察胡虜的統治也在改變,變得越外強中幹了。

柳劍吟閉門封刀,可有二十多年了。這一次為了師弟,仗劍重來,心情自是十分激蕩。他一見到丁劍鳴,不禁老淚縱橫,半晌說不出話來,只勉強拉著師弟道:“師弟,你可好?”

柳劍吟見到師弟容顏憔悴,傲氣全消,好像新病之後,又似剛鬥敗的公雞,還帶些慚愧之色。不禁再問道:“師弟,你這是怎麽了?可有沒有受傷?”

丁劍鳴突的雙眉一蹙道:“師兄,我們丁家太極門,可給別人毀了。但是憑著小弟這點微末小技,還不至於受傷。只不過太極旗可給人拔去了。”丁劍鳴是跌落地還要抓把沙的人,他不知道他的對手本來就沒有打算要傷他。

柳劍吟微嘆一聲道:“師弟,不是我說,你若早聽我的,就沒有這回子事了。你同索家那些人往來,可不是自找麻煩?還給他們保護什麽勞什子貢物?這八成是江湖上什麽人物看不過去,所以才伸手來較量較量你!”柳劍吟雖然對師弟有點不滿,但到底他年紀也大了,大家又是同門兄弟,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也不好再責備什麽。他頓了一頓,又接著說道:“只是,事既至此,我也不能不管。依我說,我們這次非為尋仇雪恥,而是要和伸手較量你的人,和江湖上對你有誤會的人,說個明白。二十余年前,我因你與武林中人有嫌隙而和你分開,細想起來,我也自有許多不對,但願此來,能好好給你們調解調解!”

丁劍鳴微露愧意,但他還是挺著師兄的話道:“師兄說的當然很對!但說起來嘛,我也受過索家的恩,當年身中暗器,不是他們救治,我也好不了。做人講究恩怨分明,他們求我,我不能不管。再說這二十多年來,索家也沒對我怎樣。沒想到我給他們幫這次忙,就鬧了這麽大的亂子!”

柳劍吟見師弟還是執迷不悟,也不好再說什麽。當下就細問師弟出事的經過,可是他問得詳細,丁劍鳴卻答得不幹脆,只是含糊其詞的說在熱河下板城城外三十多裏的地方,給一個遼東口音的怪老頭子所劫。那老頭子身手很是不錯,不知他是哪門道路的。

柳劍吟微微笑了一笑,他知道師弟的老毛病:得意之處,不厭其詳;吃虧之處,卻不願多說。但碰到這樣大事,他可不能輕輕放過,還是詳細的問了那老頭子的身形手法,也不管丁劍鳴說出給人家一雙肉掌“較量短了”的話會不好意思。他聽了丁劍鳴清楚的敘述後,悚然動容道:“那是內家外家合而為一的掌法,用的是掌心的‘小天星’掌力,所以多次都把你太極掌中的黏勁化開。聽你的說法,這像是鷹爪門的三十六手擒拿法。但又不很像,大概是這一門變化出來的吧。不過鷹爪門的名家,在河南有董期英,在河北有郝永浩,可從沒聽過遼東有這派的傳人,而且董、郝二人,我也曾和他們彼此研究過,他們的三十六手擒拿法,很是不凡;但論到‘小天星’掌力,專以撅、按、黏、印等四字訣,合內力外力為一的功夫,也只是平平而已,但他們已是鷹爪門頂兒尖兒的人物了,不信鷹爪門中,還有如此人物,師弟,這可是勁敵,不過也不必氣餒!”

柳劍吟是自忖以自己的一身功夫,若真碰到其人,縱不能取勝,諒也不致落敗。可是他一說完,見師弟面色微微一變,他才猛省起師弟敢情又是面子上掛不住了。於是他急忙問師弟:“弟媳呢?有幾個孩子?”

丁劍鳴這才面色和緩過來,告訴師兄說:“老伴早幾年就去世了。當時路遠,沒有通知師兄。”至於說到孩子,他可驀地又顯得一片傷心,蒼蒼涼涼地說道:“孩子大了,就自己找去處了,師兄,你我分手時,我的孩子已會叫你伯伯了,我二十多年來也就只有這麽一個孩子,可是他現在已不知浪蕩到什麽地方去了。”柳劍吟聽了大為奇怪,問起來時,只見丁劍鳴嘆一口氣道:“孩子大了,做父母的也不容易了解他們的心事。曉兒自幼就很聽話,沒想到長大了就漸漸變了。他竟然離家遠走,不告而別,只留下一封信,說是不願待在保定,要到外面見識見識,還說忍受不了這悶氣沉沉的日子,其實嘛,年輕人誰不願像鷹一樣的飛翔,魚一樣的逐浪;就是俺們哥兒倆,當年不也是雄心勃勃,想在江湖上闖出名號?可是也總得尊長輩允許才行呀。這個孩子竟連說也不說一聲,就那樣走了!算起來那年他正是二十一歲,我還剛給他訂好一門親事,他這一走,令我這個做父親的很是尷尬。”說起兒子的事,丁劍鳴的聲調越來越低啞了。對師弟的家事,柳劍鳴和他隔別了這麽多年,可以說是完全不清楚,也插不進什麽話,只好不著邊際的安慰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