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彼岸

如果你有新的彼岸。請你離開我。

乍看上去,這石屋並不起眼,就像你我所見過的千萬棟石頭小屋一樣,孤零零地佇立在沙漠上,看不出有什麽特異之處。但若有人仔細研究一下這石屋的構造,一定會讓人大吃一驚。

因為,這棟屋子,並不是由石頭壘成的,而是石頭“刻”成的。

——整座高三丈、方圓數十丈的石屋,竟然是渾然一體,由一整塊巨大堅硬的花崗巖鑿出了屋內的空間,鏤刻出了門窗,細細雕刻出花紋,成為這樣的一座房屋。它的根深深紮在沙漠中,以藍紫兒的諦聽異能,都聽不出究竟延伸到地底多深。

此刻,九十空明終於插完手上的最後一根陣旗,抽空向蘇映儒喊道:“喂,幻影和真實究竟是什麽意思?不會那騎兵是真的,而這屋子卻是幻影吧?那我們可就死定了!”

蘇映儒哈哈大笑,在生死關頭,這位曾與幽燕戰神抗衡的戰士仿佛回復了名將本色:“這關頭哪兒還用管這個,即使是幻影,你相信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你不相信,它是真的也會變成假的。”

他的話還未落音,大地震顫,騎兵已近在眼前!

拓跋飛允一馬當先,胯下隨龍只輕輕一躍,已跳過了屋中人用桌椅擺就的簡陋障礙。

數日前圍捕廢太子石無安的行動本已幾乎大功告成,卻被突如其來的風沙攪局,無功而返。此次大好時機,若再不能成功,怕是自己這隨龍騎統領的位子也就不保了。

月氏樓蘭近來內耗不斷,這種動蕩時刻,隨龍騎因為一些歷史遺留的原因,在上司的心中怕是仍有疑慮,此次若再不成功……

這一思忖間,胯下馬已落地,拓跋飛允忽然覺得一陣恍惚。

自己真的應該來麽?

自己為什麽要來這裏——這千裏無人的死亡之地?

就算自己殺了廢太子,又能順利走出這塔斯沙漠麽?或者說,自己究竟是怎麽走進來的?

自己現在究竟在何處?似乎就在上一刻,自己還在繁華的樓蘭城偎紅倚翠、美酒滿杯,可是為什麽,仿佛只是一瞬間,自己卻突然出現在這荒蕪之地,和一群根本不認識的人廝殺?

難道,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夢境?

“夢”這個詞剛一出現在他的腦海裏,拓跋飛允只覺得仿佛天地一時都開始旋轉起來,四周的喧囂、敵人、危險,都似乎在極速地後退,然後旋轉,融合為一體,好像是那無數次讓他午夜驚醒的噩夢,又仿佛是一個巨大的迷陣。

“陣!”拓跋飛允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冷戰,頓時省起,自己應當是在不留神間已經踏入敵人的某些陣勢,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覺。他的心思方定,只聽一聲悲鳴,胯下的隨龍神駿頹然倒地。

在尋寶團眾人的眼中,卻見那一馬當先的騎士越過障礙,然而方一踏入蘇映儒所擺的陣旗之地,身形驟然一頓,雖被頭盔遮面看不出表情,但從眼神中卻已能看得到那人滿眼迷茫,一時競似是被什麽東西迷暈了一般。

九十空明心下暗自佩服不已。他本來自認術數一道,天下無人能及自己,但方才幫助蘇映儒布陣插旗,竟是完全勘不透這陣勢的奧妙,到現在眼見連隨龍騎統領這樣的英雄人物,竟然也是一入陣便受圍困,這陣勢實在是強悍無比!

而這也就罷了,這類迷心陣勢、法圖都是惑人心法之術,不過境界有高有低而已,能達到這種效果的陣法,他自問也能布置得出來。但若像這個陣勢一般,己方眾人明明也站在陣內,卻絲毫不受其影響,自己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拓跋飛允真算得上是天下有數的人物,就見他雙目間不過稍露迷茫,轉眼便要清明過來。而別人也就罷了,那月氏廢太子石無安與他一逃一追多年,乃是貓鼠一般的死敵,此刻怎敢怠慢,立時飛身而起,一道刺目的刀光直直劈向拓跋飛允。

其時拓跋飛允神志未清,那道奪命的刀光眼看就要把這隨龍統領一刀兩斷,卻聽那隨龍馬一聲長嘶,人立而起,竟是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劈向自己主人的奪命一刀。

鮮血飛濺。饒是隨龍馬身具龍的血脈,身上鱗片重重,也無論如何擋不住石無安這等高手的全力一刀,馬腹登時被一刀斬破,哀鳴一聲,頹然倒地。

恰在這一刻,拓跋飛允神志一清,無暇心傷自己多年夥伴的犧牲,不敢再多停留,手一按馬背,飛身而退,同時大喝一聲:“歸!”

令行禁止,緊隨其後的騎兵聞言仿佛洪水遇到了礁石,馬頭撥轉處,已繞過石屋及眾人,堪堪從斜刺裏掠過那些障礙,同時長刀歸鞘,弓弦晌動,比暴雨還密集的羽箭頓時朝著石屋外的眾人傾瀉而下。

眾人手有長兵器的紛紛拔刀抵擋,而沒有兵器的一起轉身朝石屋內躲避。卻只有蘇映儒絲毫不見慌亂,雙手合十在胸前,十指迅疾輪動,不斷結印,喝道:“雲落沙揚,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