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絕望(第2/4頁)

細細竹葉之上,還凝結著無數晶瑩露珠,光滑圓整,如最可寶貴的珍珠。

鬼厲置身其間,一時不覺有些惘然,多少年前,他便是在這裏開始了他在大竹峰上的人生,不知有多少個晨昏日暮,他揮舞著柴刀,揮灑了汗水,在這僻靜的竹林中默默砍伐,那曾經感覺枯燥的歲月,如今想來,卻仿佛如夢,只是那份曾經擁有的寧靜,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竹濤陣陣,山風徐徐,就在耳旁掠過。

他在深心中嘆息了一聲,拋開了這淡淡無謂的感傷,轉過頭來,看著蘇茹。

田不易的遺體就躺在不遠處的地面之上,旁邊依然還有大黃趴在旁邊。自從田不易遺體回山之後,似乎這只狗就一直陪伴在田不易身旁,從來不曾離去。

在田不易遺體身下,並無絲毫鋪墊之物,這似乎對亡者有些不敬,但從鬼厲到宋大仁乃至杜必書等,卻無一人敢對蘇茹行徑,有半分的質疑了。

只是縱然不會去懷疑蘇茹的悲傷,但她的行為,卻仍然是讓人十分不解的,鬼厲有心詢問,只是此刻蘇茹背對著他的身影卻像是一面墻,讓他不知如何開口。

倒是這個時候,蘇茹卻打破了沉默:“怎麽,你有話要對我說麽?”

鬼厲吃了一驚,隨即沉吟了一下,終於還是小心地道:“師娘,我確有幾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蘇茹淡淡道:“你說吧,我也知道,這些話,只怕也不只是你一個人想說的。”

鬼厲窒了一下,他向來知道自己這位師娘乃是聰慧絕頂的人物,看來喪夫之痛,似乎並未過分影響到她的想法,當下鬼厲輕輕咳嗽了一下,道:“師娘,請恕弟子大膽,弟子明白師娘對師父過世……”

話說到這裏,鬼厲目光不期然向田不易遺容望了一眼,忍不住心中也是一酸,片刻之後才繼續道:“只是,弟子懇請師娘無論如何也要節哀才是。此外,雖然師娘哀傷,但師父後事也宜早日操辦,何況靈兒師姐在情在理,也當要知會她回來祭奠師父才是。”

蘇茹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鬼厲心中忐忑不安,微微垂首,低聲道:“師娘,弟子若有所說大膽妄言之處,請您莫要在意。”

蘇茹搖了搖頭,緩緩轉過了身子,看著鬼厲,道:“你沒說錯什麽,你說的都對。”

鬼厲向蘇茹看去,心中卻是吃了一驚,蘇茹今日打扮的與前幾日頗為不同,雖然還是一身喪服,但面上卻看的出曾打扮過了,精神了許多,更顯出幾分美麗之色,令人動心。

鬼厲低下了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遲疑了半晌,才道:“師娘,弟子還有一事,鬥膽請教師娘。”

蘇茹淡淡道:“你說吧!”

鬼厲道:“師父亡故,弟子與師娘同感悲切,只是師父遺體,實不宜妄自輕動,更不宜移至這後山……”

蘇茹忽然截道:“你是在教訓我麽?”

鬼厲連忙搖頭,道:“弟子不敢!”

蘇茹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但臉色卻慢慢轉為緩和,似乎也想到什麽,忽然臉上露出淒切之意,道:“老七,你知道你師父與我成婚多少年了?”

鬼厲心頭一震,隱隱感覺師娘此話裏似蘊含著深深悲切,大有哀傷之意,只是雖然明知如此,他卻也不知如何安慰,當下心頭擔憂,口中卻只得低聲道:“弟子不知。”

蘇茹笑了笑,回過了身,緩緩在田不易身旁坐下了,低聲道:“其實何止是你不知,連我自己也都忘了,這山中歲月,我與他二人相守共度,於我心足矣,卻又怎會去想過了多少日子了?他每每笑我癡傻,說將來若是我們修道不成,難登仙錄而重陷輪回,到了那生離死別之刻,卻不知怎樣的光景。”

她聲音漸漸低沉,道:“我當日便問過他,他想怎樣,他便說並無他求,若是他先我而去,修道之人也不想什麽風光大葬了,甚至連棺木也可以不要,自然而來,自然而去,只求在大竹峰後山之上一抔黃土足矣,這樣他便可以日夜守望前山之人,不怕寂寞了。”

話未說完,她卻已悄悄淚流滿面。

鬼厲緊咬牙關,口不能言。

趴在一旁的大黃腦袋微微擡起了一下,對著蘇茹看了看,隨後又匍匐了下去,尾巴輕輕搖了搖。

蘇茹凝望田不易許久,忽地揮了揮手,道:“你且先下山去,半個時辰之後再來吧!”

鬼厲吃了一驚,不覺有些遲疑,叫了一聲道:“師娘……”

蘇茹道:“怎麽?”

鬼厲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大著膽子道:“師娘,師父他老人家生前與您約定,弟子們自然不敢違逆,只是在師父入土之前,是否仍該知會靈兒師姐一聲……”

蘇茹默然片刻,低聲道:“也好,你下山便去告訴大仁,讓他悄悄去龍首峰叫靈兒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