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遊仙一夢到羅浮 第六章 一騎走煙塵,春衫少年豪氣

與老道在那古道長亭處別過,醒言便與那位陪他同行的上清宮弟子,一起上路了。

此去羅浮山,路途甚是遙遠;醒言用自家賞賜所得金銀,購得兩匹毛驢,與那送行的年輕弟子,一人一頭。

騎驢行走在這泥土路上,夾道都是青草翠叢,呼吸間都是那熏人的草木之氣——在這浩蕩的春光裏,這位驢背上的少年腦海中,不自覺便想到靈漪兒那嬌俏靈瓏的模樣。一時間,醒言倒有些神思恍惚;兩人在那鄱陽湖中暢泳悠遊的情景、靈漪兒那半嗔半喜的頎麗身影,只在少年腦海中晃蕩,一時竟是揮之不去。

只不過,相比於半年前與那少女居盈難舍難分的心境,現在醒言已經是淡然得許多——畢竟,這次是去那上清宮學道,即使那仙山深遠,卻也是歸來有日。而且,與那居盈不同,醒言對這靈漪兒,已知其所在,日後定有相見之機。因此,現在他也不必那般掛懷。

說起來,這位正往那天下第一道門而去的少年,與他半年多前,已不可同日而語。雖然自與那居盈相識起,前後只不過短短六個月;但這將近六個月中,醒言經得的磨礪,卻是前所未有。現在,他的心性已是成熟了許多。更兼得他讀了那許多詩書,算得是明心見性,明了這相聚之事,或以時計,或以日計,或以月計,或以年計,但都終有訣別之期;一切隨緣,順其自然,也不好強求得。

因此,這位生性豁達的少年,此次與這位相處彌久的少女離別,便不那麽難以割舍——至少,他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其實,也許醒言自己也不明白,在他身上,卻是一直有著兩種靈魂氣度,在左右著他的心緒。雖然最近有了些不同尋常的際遇,但說到底,一直以來,醒言只是一個出身微寒、抗塵奔走於市井最底層的貧苦少年。囿於家境,還在他甚為年幼之時,便只得去那茶樓酒肆、煙花柳巷中謀食,平素也多是卑聲向人,屈苦之時常多。

要說,在這市井之中,像醒言這樣的貧苦子弟,還有很多。但醒言在他們之中,卻比較特殊——少年與他們最大一處不同,便是在因緣巧合下,跟著飽學碩儒研讀詩書。這讀書識字之事,雖讓他明了到很多不曾有的樂趣,但在同時,卻也給他帶來一種時人甚少有的迷惘與困苦:醒言再也不能與其他類似的同齡人那般,對這樣卑躬屈膝的生活麻木不仁。

只不過,幸好他天生的脾性便比較隨和,才讓他不覺得那般的痛楚,一如既往的做著那市井之事。

而正因為他出身卑下,醒言深知與那顯族之女居盈、龍宮公主靈漪,永遠不可能有啥瓜葛、有啥結果——雖然少年從來沒有認真想過,但這樣的想法,卻在潛意識中深入骨髓。因此,在醒言與這兩位少女相交之時,反而十分的灑脫坦然,相處之時均是率性而行、真性而為,不計較那地位尊卑之事——甚至,在那忘情之時,醒言還偷偷親了那龍族公主一口!

只是,真的像他預想的那樣嗎?

——這位現在正騎在一頭小青毛驢上、神思悠悠看著沿途景色的少年,卻是不曾曉得,在那萬裏關山之外的深鎖重樓中,在那十數裏之遙的一湖春水底,卻有人如何的柔腸百轉……

驛路漫漫,過得一陣子,這景色也就看乏了,醒言便和身邊這位上清宮弟子攀談起來。

這位引路陪他去上清宮報到的年輕弟子,姓陳,名子平,比醒言大了三歲,今年已是雙十年華。

幾句話攀談下來,醒言便發覺這位上清宮門人,並不太善於言辭,常常是醒言問一句,他才答一句。再瞅瞅他的面相,便讓人覺得是端莊肅然,一副從來都不苟言笑的模樣。

特別是他那兩道眉毛,生得比較特別,比一般人看起來要長些一分,向左右斜斜飛起,又在那眉心左右,離得比旁人都似要靠近一些。便這兩道濃眉,就讓這位道士打扮的青年,顯出幾分勃勃的英氣來。

因上次見了那靈成子的手段,這閑談之間,醒言對那上清宮的道術,便格外的感興趣。一提到這上清宮道法,這陳子平卻似乎變得健談起來。一路聽下來,醒言便也大體知道了這上清宮如何進行道法傳授。

原來,在這道法傳承上,與天下其他道門相比,這上清宮卻有些與眾不同。在上清宮中,並不是所有上清弟子都能研習法術。一般人以為上得羅浮山,入得上清宮之門,便可學到它那高妙精深的法術,那絕對是誤解。

入得上清門中的弟子,無論年紀大小,初時都只能研修道經,以及最簡單、最基本的法術義理。只有待那例行的師長問答考察之後,若表現良好,被認為在修煉法術方面較有天分,才能正式入得那上清宮“清”字輩門下,開始修煉道法。當然,那道家義理的研修,還是要繼續進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