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雪後尋梅,問故園之香跡

二月二日,正是民間所謂“龍擡頭”;恰在這一天裏,南海龍族在新任水候伯玉的帶領下,正式向四瀆、玄靈聯軍投降!

至此,這場古今罕有的大戰終告完結。算起來,從去年八月間四瀆大軍、玄靈征騎突入南海攻伐隱波洲開始,到這一日南海正式納降,整整打了半年。這期間,雖然四瀆玄靈的妖神聯軍每戰不殆,但南海各族戰士也非易與,表面看起來一邊倒,其實雙方死傷都不在少數。久戰必疲,在這樣曠日持久的戰爭裏,即使是那久遭蔑視、驚訝傷亡“恁少”的玄靈妖族,等聽到南海正式投降的消息,也都是歡欣鼓舞,不勝欣喜。

話說到了二月二日這一天,雙方將士都是早早起來,各個罩袍束帶,精心梳洗,即使是投降的一方也盡量打扮得極為精神。預先訂下的正式納降時間為上午巳時,但幾乎所有人都一夜無眠,不用營官將帥催促,便早早起來梳洗到達預定的集合地點。

二月二日這一天天氣極好,碧空如洗,麗日高懸,萬裏長空中片無雲翳。旭日初升,似乎比以往更早升到高空,日出後,連朝霞都早早散去,留給南海一個極清爽的天穹。蒼穹斂去雲霧,瀚海息了波濤,在湛藍得直晃人眼的海空中,原本一望無涯的南海大洋裏,一夜之間忽然升起許多白玉的宮殿,仿佛海市蜃樓,矗立在碧水如藍的龍域海面。明玉琉璃雕成的墻脊,雪瑛玉瑤飾成的宮瓦,泄去充盈千載的海水霾氣,一朝露出水面,在艷日朝陽下釋放出所有掩藏的光輝,熠熠的玉色映襯著碧海藍空,極盡鮮明,無比搶眼。晴空下,那明玉神庭雪堆玉砌的墻角上,還吸附著懵然無覺的珍異貝類。

無論如何,在今年二月二日這個前所未有的日子裏,南海龍族主要的宮室全都升出海面,跟遠來的戰勝者們顯示著他們的誠懇謙卑、毫無保留的心意。

而這時戰勝一方的營寨,也接近神怒群礁風暴海,在這片永遠波濤洶湧的礁群外安營紮寨。放眼望去,此刻神怒礁外的海面上正是連寨如雲,舳艫千裏。將近巳時之時,雙方將士均已傾巢出動,守在各自的營地裏陣列如林,等待主帥君臣們正式的納降交接事宜。這時候再看去,那神怒海與四瀆玄靈大營之間的海面上正是玄胄曜日,霜矛成林,犀甲有如山堵,旗旆卷似雲霓,正是“雲屯七方士,魚麗六界兵”!

且不說勝方威武,再說南海龍域;未到巳時之時,南海龍軍上下俱都白袍素甲,灰旌雪旄。和對面那些服色艷麗盔甲鮮明的四瀆聯軍相比,南海龍軍便顯得十分素淡冷清。畢竟,雖然幾乎所有人都對血戰結束大松一口氣,但真等到要投降時,還是好生黯然。

當那巳時終於到來,銅漏報時,辰時一過,那南海龍域雪白的玉殿中忽然飛出白虹一道,倏然穿過昏天黑地的神怒群礁,迤邐伸到四瀆玄靈的中軍大寨之前。這道橫貫碧海的雪霓,寬約二裏,瑞氣紛紛,華采千條,若仔細看時,還能發覺虹路邊沿雪花飛舞,應是冷虹一類。

當白氣橫空,須臾間兩側又淩空樹起無數的降幡,色皆灰白,在海風中搖晃舞擺,瑟瑟作響。虹路的一端,正是從南海議事大殿鎮海殿中伸出;當三聲金鐘響過,以伯玉為首的南海君臣便魚貫而出,足下飄雲生霧,沿著霓路虹橋往西方迤邐而行。

這些降將降臣,前後相銜,低眉垂首,緩緩而前;當來到四瀆玄靈營寨正中巍然高踞的大營不遠,大約還有三四裏時,這支隊伍便慢慢停下,只留伯玉一人繼續向前,緩步趨行,恭恭敬敬走到大營之外,躬身拜伏在地,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告道:

“罪臣伯玉,率惡扈來降,望神君接納!”

說罷伯玉將降書順表雙手舉過頭頂,等待營內的回答。此時在他身後三四裏外那些扈從臣子,也都依群跪下,朝西邊大營行大禍叩拜。

不過,雖然態度謙卑,但負責投降的水候伯玉才跪了片刻,也不等裏面回答,便又起身,接著轉身離去。原來,按照通行的納降儀式,戰敗一方的首腦至少得往返拜求三次,才能得到對方主君的歸降應允。

只是,這回和南海眾君想像不同,當那伯玉才一轉身,便忽聽到身後笑聲大作,轉眼便有一陣爽朗的話語順風傳到自己耳邊:

“伯玉賢孫侄,去之何急!老夫早就盼著與你相見之日,既來,且進帳言,且進帳言!”

說罷那出營笑迎的老龍君便走過來,拖住伯玉把臂而行,半拉半拽,轉眼就將他請進大帳中去。

忽見老龍君這般親熱模樣,那些正在後面素白虹橋上誠惶誠恐等待三拜儀式完成的文臣武將一時都不及反應,各個面面相覷,也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正遲愣間,他們忽又見那洞開的營寨中走出數人,為首一個峨冠博帶,青綬緋袍,在眾人之前氣象萬千地走過來,跟他們這些人高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