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鏖戰將軍,馬色截雲之鮮

血漬衣襟詔一行,馬上悲笳事惶惶。

此時仙家方沉醉,不覺中原日月亡。

——佚名

等醒言急匆匆趕到飛雲頂上,那清河等人早己在上清觀外廣場上相候多時。恐是事態緊急,此時兩下相見並無什麽揖讓客套,清河便將手中一方絹巾遞與醒言。

清河遞給的這絹巾,原本應是白色,現己半為汙穢,看樣子己不知傳過多少人之手。等從清河手中接過,醒言展開看時,便見上面用木炭寫著短短五六句話,其字跡娟秀,行句卻零亂,顯見是女子急切中寫就。絹巾剛入手中,醒言一眼便先看見擡頭信尾,分別寫的是:

“醒言鈞鑒”;“妾居盈拜上”。

仔細看看書信內容,這不看則可,一看,素性灑脫近來愈加淡泊的四海堂主,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且不提飛雲頂上驚恐,再說此時在那長江中遊雲夢澤北,那江夏郡境內正發生一件極不尋常之事。

這事發之地,是一處連綿山丘前的平緩谷地,喚作“牧良野”。牧良野的南邊,是一片連綿的山脈,稱為“落雲山脈”。此時正是人間四月天,春光濃郁,這落雲山脈下牧良野中正是風光如畫。那碧草茸茸,鋪蔓四野;野花點點,色彩繽紛。午後的春陽一照,彌天漫地的碧草煙色中便閃耀五顏六色的花光,宛如天上的星辰落到人間。

本來在這樣大好春光裏,風景如畫的落雲山牧良野正該踏青遊冶;只是現在,爛漫山花蓊勃碧草中卻是戟劍林立,蒼煙滾滾!開闊的芳草地裏,人喊馬嘶。光天化日下竟有上千名持刀騎士跨馬往來奔馳,漸漸將一群狂奔亂逃的輕甲將士圍在了核心。

牧良野中這群被圍殺的戰士,總共大概一百來人,看樣子應是殘兵敗將,各個衣衫襤褸,盔歪甲斜,滿臉都是血汙。他們的盔纓戰裙上,沾滿了血漬塵灰,早辨不出本來顏色;手中的刀槍也早卷刃。和四外那些盔甲鮮明趾高氣揚的追兵一比,正顯得狼狽之極。

這些逃兵也是寡不敵眾,雖然打鬥間好似武功精湛,還高過那些輕騎,但正是“雙拳難敵四掌”,以一擋十的好漢只存在於傳說中,面對十倍於己的追兵,還不到片刻功夫,狠命抵擋的逃兵將士就在蜂擁而至的攻擊中瞬間倒下十幾個。余下的部眾見勢不妙,趕緊向內收縮,緊挨在一起,兵戈環轉對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築成一道人墻,將什麽重要人物保護在中心。

也不知是否瀕臨絕境激發出無窮潛力,還是他們深入骨髓的忠心逼迫自己發揮出最大的能力,這些己到窮途末路的武士,如困獸猶鬥,口中吼吼作聲,兵器狂舞如風,竟一時抗住那潮水般的攻擊。

見這些逃寇悍不畏死,那些兵力占優的追兵倒有些遲疑。雖然身後上官不斷督促向前,但沖在最前的那些官兵此刻卻大抵一個心思:

反正這些逆賊己是甕中之鱉,無論身死還是受擒都只是時間問題;這樣情況下,自己只不過一小小卒子,何必跟這些瘋子鬥閑氣;要知那刀劍不長眼,若是太靠前,被碰掉身上哪塊接不回來,豈不是冤枉之極!

因此,那些逃兵一收縮反抗,原本摧枯拉朽勢如破竹的騎兵大隊竟一時停了下來。

“嘿……”

這樣情形,都落在騎兵身後那小小高丘上橫刀立馬督戰的黑臉將軍眼裏。

“這群王八羔子!”

神色兇狠的將軍見部下出啊不出力,自然口中叫罵。不過,雖然口中罵著部下,黑臉將軍卻一點都不著急,兀自跨在青花大黑馬上,提著手那口碩大的鐵扇板門刀,意態悠閑地望著面前的戰場。

“罷了!”

望著眼前一邊倒的情景,督戰將軍有些得意地想道:

“沒想到侯爺分派下這差使,好幾路人馬上千裏地追下來,最後竟讓我李克定占了先!”

原來這面如黑鐵長神似喪門神的猛將軍,名叫李克定,正是京城洛陽昌宜侯府中所養馬隊“飛彪騎”的正指揮使,也是一時名將。話說這回,那軟禁的永昌公主得了前羽林軍將士相助,騙過白小王爺趁隙逃出,昌宜侯府得了這消息立即派五路兵馬追出,順著公主出逃的路線緊追下來,其間幾經波折,還在汝南國境內和意圖庇護侄女的汝南王打了一仗,直將那眼高手低的老王爺打得逃進深山老林,這才由這飛彪騎李指揮使將公主一行堵在這落雲山牧良野裏——

對他李指揮使來說,還有比這更幸運的事嗎?出發前他們侯爺就曾放下話來,說這回無論是誰追回盈掬公主,都算立了大功;若帶回的人是死的,則封為羽林中郎將;若人是活的,便再加萬戶侯。嗬嗬!照眼前這情形,那萬戶侯羽林郎,還不是他李克定囊中之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