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蜃景何須訝 靈山是我家(第3/5頁)

在海波上前行,隱約感到青冥鏡中傳來的潮汐激應之力,海面上有暗流湧動生成。回頭向東望去,遠處波濤中有一線浪湧向西而來,這浪湧不高,也只有幾寸水波湧起,卻很長得不見盡頭,一眼望去綿延不斷。宇文樹在我身邊道:“今日奇事甚多,十一月初一有日月齊升,石帆蜃氣中見龍首寶塔,現在連錢塘大潮也出現了。”

“這就是錢塘潮嗎?怎麽——”

宇文樹:“怎麽這麽小是不是?還沒到地方,等過了鹽官之後這幾寸浪湧就會成為萬馬奔騰的潮頭。通常如此大潮往往只出現在月圓前後,每年農歷八月十八觀潮最佳。初一見此處潮起,倒是很有幾分意外。……石真人如想欣賞錢塘潮,那你我不妨隨潮頭而上。”

他說完話浪湧已到腳下,宇文樹飄然躍於浪花之上,隨風順潮轉身向錢塘入口而去。這位莊主年紀不小了,玩心居然還很重,此時此刻竟要約我去弄錢塘潮。我想勸阻已然晚了,他已隨浪湧飄飄然而去,白胡子在風中翹起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我只得跟隨他順潮流向西而去,只這一會工夫,宇文樹已經走得遠了。

一陣浩蕩清風吹過,風中傳來宇文樹的聲音,老人家在吟詠一首詩偈:“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枷,這裏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這是《水滸傳》中大和尚魯智深圓寂時所唱的頌偈。據書中所述,那夜月白風清、水天同碧,魯智深在杭州六和塔下忽聽得寺外雷般聲響,問寺僧方知乃是錢塘江潮信。回憶起師父智真長老曾囑咐的四句偈言:逢夏而擒,遇臘而執,聽潮而圓,見信而寂。魯智深當下大悟,頌偈圓寂涅磐而去。

……

看《史記》,司馬遷每篇之後有“太史公曰”。讀《聊齋》,蒲松齡往往添“異史氏曰”。我寫《神遊》也深受此風之遺,常在正文後附言添評。

這部小說在網上連載,隨著隨發。雖然文字草成卻保留了每處下筆時的思想原貌,當時所思所感的同步記述。這些文字怕只能在網上VIP可見了,日後編訂成書恐難以保留。

……

我不是高僧,尚不明了涅磐的自由,我是一個學道中途的修真人,聽見風中的詩句有我的感慨。魯智深是在說他自己,可我聽在耳中卻想起了今日的兩個人,付接與我。“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這說的不是剛剛形神俱滅的付接嗎?“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說的是這一刻的石野。

在鷹窠頂上,有一人滅去,有一人新生。滅去的是付引輿,新生的是我石小真人。不久前我看見半空的龍首塔出現在石帆蜃氣幻景中,當時隱約想起了一首詩:“佛在心中莫浪求,靈山只在汝心頭。人人有個靈山塔,只向靈山塔下修。”這是法源和尚在講經時引用的,我當然記的一字不差,可事後並未多想。靈山塔下修,修什麽呢?想也沒用,我還是老老實實繼續我的丹道修行。殺付接見石帆蜃氣回憶此詩,心中懵懂,似有一點萌芽欲破土而出。

海上聽宇文樹無意間唱出魯智深圓寂時的偈語,只覺面前海天一片,身心豁然開朗。昨夜我的“胎動”境界,堪破“玄關”到達“眼前”,那麽“眼前”是什麽呢?眼前是海天一片!這便是“胎動”心法最後一步功成境界——俱足。從金丹大成之後的身心不二,到聖胎凝結之時的形容俱足,我的丹道修行終於又突破了一重樓!

記得風君子傳我“胎動”的口訣與心法時,說過只有心境到了才能傳授。他傳授我的時候我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我是誰?”,今日忽聽有人唱偈“我是我!”終於恍然大悟。我之悟非魯智深之悟,而是丹道中“胎動”的重樓境界。“玄關”中出現的那一點萌芽,在“眼前”開始生長去感應天地萬物,終於到達了“形容俱足”的狀態。就像一個人從沉睡中蘇醒過來。發現睜開眼睛是另一種存在狀態,這相對於沉睡又是一種超然。

四門十二重樓的丹道真是神奇!我記得在第二門中的“靈丹”修證的是體內自在的身心,金丹大成入真空之境後,身心不二唯物無我,靈丹消失了。再入第三門,“胎動”中的一點萌芽又出現了,那已經是一個完整俱足、徹底全新的“我”。這與“靈丹”境界類似但風景不同,我的修行又更見高深。

“胎動”境界的心法分為四步:碎甕、玄關、眼前、俱足。其中玄關之門是一個轉折點,它追溯到身心的起源,然後穿過去,又是一種全新身心的孕育,就像在母體內的胞胎,所以稱之為“胎動”。其境界不可言!所謂懷胎十月瓜熟蒂落確實是一種虛指,我萬裏追殺付接到此刻突破胎動境界一共只用了十天十夜!但這十天十夜,對於很多人來說,恐怕一生都沒有經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