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行到終南攜明月 遙望風雲起蕪城

梅振衣渾渾噩噩十二年,終於醒了,一醒來就開口能言,把菁蕪山莊的管家張果樂的一蹦多高,腦袋差點沒撞到房梁,趕緊派人往長安城南魯候府報信。古時的交通狀況不像現在這麽便利,梅孝朗得到消息已經是近十天之後了。南魯候接到這封家書,也是喜不自禁,一手拿著信,另一手撚著胡須,撚須的手指不自覺也在輕輕發顫。

讓梅安自己去領二十貫賞錢,吩咐也賞蕪州來的送信人二十貫,把管家打發走了。二十貫在唐代可是不小的一筆了,梅安沖撞到書房門前不僅沒受到責怪反而發了一筆小財,看來候爺的心情真的很不錯。梅安剛走,就聽見一陣悅耳的釵環脆響,然後一陣香風撲面,有一華服女子走進了書房,手裏還端著一張漆案,上面放著一壺酒和兩個杯子。

能夠不經通報就走進梅孝朗的書房,全府中只有他的夫人裴氏了。梅孝朗笑道:“夫人怎麽還不安歇,把酒端到書房來了?”

裴氏盈盈一笑:“聽說蕪州來了家信,騰兒的病好了,相公一定高興,妾身特意燙了一壺酒來為相公祝幸,天氣涼了,夜讀也要注意暖暖身子。”古人嫁得早,裴玉娥雖然已有一子一女,但年紀也不過二十四、五,仍然容顏嬌麗儀態媚人,在梅孝朗面前露出溫柔體態,怎麽看怎麽讓人愛惜。

裴氏將漆案放在書案上,給梅孝朗斟上一杯酒,自己也倒了一杯,雙手奉上道:“妾身恭喜相公!這也是整個梅家的喜事。”梅孝朗笑眯眯的喝了這杯酒,端杯道:“多虧了孫仙人,這麽多年了,一直沒有忘記我兒,我不知該怎樣謝他!”

裴玉娥又問:“騰兒的病治好了,相公打算如何安置?什麽時候把他接回長安,孤身一人長留蕪州總歸不好。”

梅孝朗搖了搖頭:“孫仙人在信中說的明白,騰兒積弱多年,失魂症雖已愈,但形骸氣血生發頗為不足,若不細心調養比往日更加危急,至少要待到寒暑交替、春秋輪回之後方知能否無虞。看形勢至少要留在蕪州調治一年,眼下不可能回長安。”

除了管家張果的信之外,孫思邈也給梅孝朗寫了一封信,指出梅振衣的身體並沒有完全恢復。他雖然交代了一套完整的方法從小給梅振衣做保健,但梅振衣畢竟是個生長發育中的孩子,這十二年來能活著不死掉就很不錯了,要想身強體壯那是不可能的。他沒醒來還好維持,一旦醒來之後人知道自主活動,生長發育中的缺陷問題就會集中暴露,此時的身體素質和抵抗能力都是極差的,稍不小心就可能得一場要命的大病。

裴氏聞言也露出一臉關切之色:“原來騰兒還有這一番兇險,幸虧老神仙在側定能保他無恙,相公也不必太擔憂了。要好好安排蕪州之事,莫要怠慢了老神仙,也一定要照顧好騰兒周全……還有,振衣年已十二,既然心智已復,是否要考慮請師授學?我父家在長安城多識博學鴻儒,可以為他推介。”

梅孝朗點了點頭:“夫人費心了,孫老神仙還要在蕪州停留一年,有他提點幾句,是振衣幾世修來的福份,暫時不必請別的老師了,況且以振衣的狀況,也不適合勞心勞力。至於其它的事,我會安排的……夫人,天色不早,你且去安歇吧……梅毅,你進來!”

裴氏著急要派老師去蕪州“教導”梅振衣,被梅孝朗阻止了,理由是有孫思邈在不必另請高人。後代人談孫思邈,往往只知道他是寫過《千金方》的一代神醫,可是在大唐年間孫思邈不僅僅是個醫生,還是名揚天下的博學鴻儒與散修高人。此人七歲讀書日誦千言,到二十歲時就已經匯通儒、釋、道三家之學。

前朝隋文帝楊堅,征孫思邈為國子監博士,未受。唐太宗李世民曾賜爵銀青光祿大夫,孫思邈也固辭不受。當今聖上李治想拜他為諫議大夫,孫思邈仍然沒有接受。兩朝三代君王都曾賜爵,品階一次比一次高,而孫思邈一次也沒有接受,這不止是一位名醫能享受的待遇和胸襟做為。

唐代皇室姓李,自稱老子之後,立國後尊崇道教,到當朝武皇後掌權,又大肆崇佛,而地方士子又尊崇儒家正統,三教之爭在朝堂上也十分激烈。龍朔二年(公元662年),皇上曾組織了一次三教大辯論,讓諸派各展其說,孫思邈發表了《會三教論》,力主相互取長補短勿再爭執攻訐,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同和稱贊,影響十分深遠。至於孫思邈本人,是修道煉丹的高人。

唐代的科舉制度與後世特別是明清兩朝不同,不局限於四書五經那麽古板教條,而是以雜科取士,對人才的判斷標準體現了相當大的包容性。當時的取士之科分為秀才、進士、俊士、明經、明法、明書、明算等科,其它如醫、蔔、相、琴、棋、書、畫均可登科,如孫思邈這種博學之人,那是最好不過的老師,只是這種人請都請不到,他能待在梅振衣的身邊一年是天賜的福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