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漁家傲·日月無根天不老(第2/4頁)

至少我還有故土可見,還有故人可知,像是白衣僧人,行去一番便是萬裏天地,而如那安西士兵,也不知多少年未回故土。

自己還是幸運的。

如船家所說,三十年,三十年又三十年,大器晚成。

或許會有這麽一天的。

僧人來往一次,自己就能走上十次,自己還有二十次的機會,而僧人一世只能走三次。

雖然書生覺得,自己錢財比不得少女,手藝比不得老漢,武力比不得士兵,法理比不得僧人,但自己比他們都要靠近故鄉。

“你比他們,多出了一倍時間。”

中年書生轉過頭去,看到聲音的來源,是李辟塵。

船家說的不錯。

書生的神情開始變化,他逐漸從那種失落與悲苦中解脫出來,而後就像是說故事,又像是喃喃自語,也像是說給這些人去聽。

“我出生在白沙鎮,我姓馮,雖然不是什麽高門大戶,但也是詩書傳家,父親是鎮裏的教書先生,舊歷,大奉四年的貢士(科舉制中第四級)……”

他這麽絮絮叨叨的講著,突然失笑。

“都是些繁瑣事……大家聽個故事吧。”

“舊歷大奉九年,白沙鎮上的少年已經到了入學的年紀,八歲便可進入私塾,而教書先生是四年的貢士,雖然未曾中進,但是一位貢士在白沙鎮當教書先生,那可真是屈才了……”

“少年知道父親的學識,為他可惜,同時,也繼承了他的理想,想要讓他的知識傳承於天下,所以拼了命的去學習……很快,就考中了童生。”

“然後是秀才……”

“舊歷十四年,童生,秀才,舉人……很快……舉人就可以參與會試了……最年輕的舉人,宛如耀眼的星辰……讓人不敢直視。”

“但舊歷十四年的第一次會試,以失敗告終。”

“那年少年見到一個少女……”

話說一半,白衣少女嗤笑一聲:

“老套的人間愛情?”

中年書生笑了笑:

“少女衣冠楚楚,卻是蛇蠍心,他來找的不是少年,而是少年的父親。”

“少年的父親在大奉四年的時候,參加了會試,但是未中,所以回鄉當起了教習,朝廷的補貼足夠他活的很好,但是少女來過之後,貢士就大病了一場,從此落下了頭疼的毛病。”

“在舊歷十四年冬天,少年帶著滿腔遺憾與不解,從京師回到故鄉,貢士什麽也沒有說,只是讓他準備,三年之後繼續去考。”

“舊歷二十年冬,少年第三次會試失敗。”

“少年也不能算是少年了,這一次他回來的時候,再一次看到了那個少女。”

“少女也就是這一年尾,在二十一年冬,去找的貢士。”

半老漢子齜牙:“怎麽說?”

中年書生娓娓道來:

“少女告訴貢士,他當年未曾考中,原因是他的卷子被人拿走了,而拿去卷子的,正是他如今的父親。”

“他的父親是當朝的左相,權傾朝野,十七年爬到這個位置,只是因為他有一個好老師,那是以前的右相。”

“所謂名師出高徒,不外乎如此,貢士得知真相之後,以為少女要殺他滅口,但少女只是冷冷的告訴他,她父親對於貢士,要表示感謝,這個感謝遲來了十七年。”

“少女並不在意貢士的死活,因為他根本沒有辦法上達天子的視聽,她父親的門生遍布朝野上下,而哪怕被天子所知了這件事情,對於少女的父親也沒有太大的影響了。”

“那時候,少女看到已經不再年少的‘少年’,這時候該稱青年人了,青年人在茫然之下,聽到了少女說的四個字。”

“木已成舟。”

中年書生感嘆:“是啊,木已成舟,又怎麽能覆滅這艘舟船呢?”

白衣的少女不說話了。

半老的漢子齜牙咧嘴:“舊歷的天子是個實用者,能為他所用的人不論劣跡,和當今的天子還是有區別,不過你說那女娃子他爹可真不是個東西。”

士兵不說話,他同樣對舊歷的天子有怨言,如果不是那場戰事,使那位好大喜功的天子下了諭令,第四旅又怎麽會全員陣亡。

“拿別人的試卷當做自己的,天上無日,世道昏蒙,難見天昭。”

白衣少女抱著傘冷笑起來:“這就是人間。”

中年書生也是苦笑:“這就是……人間。”

半老漢子眨眨眼,要說什麽,忽然白衣僧人開口道:

“善惡皆在人間,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大逝無塵,此為人間。”

白衣僧人的話讓幾人都若有所思,中年書生看了看他:“大師口出玉言。”

僧人合十不語。

中年書生繼續道:“貢士從那一天起,對這件事情耿耿於懷,他常常對別人說這件事情,意在證明自己的知識,但沒有人相信他,大家都把這件事當做笑談,說貢士想當官想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