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江蘅故意為之(第2/2頁)

他連日趕路,到底是有點累的,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上頭的軟肉都不似從前好摸。季禎又看江熠的臉,好奇道:“你不累嗎?”

江熠連日睡得比季禎少多了,但季禎看他的臉照舊不見疲態。

若華給兩人端來茶水,說道:“這趟回城,城中似乎清明不少。”

好像的確是這樣,季禎看了眼窗外天色。

冬日氣息終於開始逐漸消退,本來的酷暑寒冬好像幾天之內轉成了暮春時節,外頭本來稍顯枯萎的樹木都長出了層層嫩芽,一派生機勃勃之景。

江熠的目光順著季禎的往外看去,也見到了枝椏上初生的嫩葉,不過一陣微風吹來,一片嫩葉隨風晃了晃,忽然飄落下來,在江熠的視線中搖搖晃晃落到了地上,恰好被一個經過院內的仆從一腳踩得與潮濕的磚地融為一體,留下的一點青綠殘汁如同它被大卸八塊後留下的清晰而無用的證據。

倒像個預兆。

江熠的情緒微漾,一時有些出神。

他的生活從前再簡單不過,修習二字就可以概括完全。往後幾年甚至幾十年,都將會循規蹈矩地按照既定路線生活。可邊城就像是一汪池水,讓他如同小小水滴投入池中,蕩漾出的波瀾一圈圈擴散開去,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身邊的人和事都充滿了不確定性,同著池水蕩開的波瀾一道扭曲變換起來。

季禎的視線很快收回來,他一面同若華說話,一面看江熠微愣的模樣,不由伸手在江熠面前晃了晃,“你發什麽呆?”

季禎的話音一落,忽然聽見外面細細密密的雨點驟然打在了瓦上,悶響連綿。

他此時已經從軟榻下到地上,穿好鞋襪扯了下衣擺,有些愕然看向外頭,“才說這天氣好,竟然說變就變。”

還有許多沒收拾的地方,雖然回來不一定是住幾天,若華還是趕緊出去叫人盡快弄好。

季禎和江熠獨自在房裏。

季禎走到夢大順的木盒旁邊,隨手將那蓋子蓋到了正在不住往裏縮的夢大順的身上,想了想背對著江熠說:“你們山莊有沒有安眠的符咒?”

江熠問:“你要安眠的符咒?”

季禎點頭,想到前面自己做的無厘頭的夢道:“趕路疲乏,晚上一定睡不太好,若是有就給我一張好了,從前夢魘要害我的時候,那張符咒就管用得很。”

夢大順在黑漆漆的盒子裏面都隔空感覺到了江熠視線的投射,一時瑟瑟發抖。

“有安眠的符咒,可與夢魘的那種大不相同。”江熠說,“夢魘的符咒並非安眠,而是使你陷入沉睡。”

季禎不解:“是這樣的嗎?可是我好像記得師兄告訴我,那符咒沒有壞處,罷了,也許是我記錯了。”

季禎繼續朝著江熠攤手,“那你把沒有壞處而有功效的符咒給我一張。”

“師兄告訴你沒有壞處?”江熠問,“什麽時候。”

季禎全沒將此當成什麽大事,回答得隨口極了,“好像是剛貼上去的時候,後頭第二天不就撕了麽。”

他說著晃了晃手下的木頭盒子,罵道,“你這壞心肝的東西。”

夢大順不敢放屁,在裏頭被晃得暈頭暈腦。

江熠卻忽然起身,引得季禎看去,“你要走了?”

“嗯。”江熠不知為什麽忽然急起來,季禎不懂,卻也沒留他。

“那晚上再見,”他說了半句,嬌氣病就來了,“到時候你來不來接我?”

江熠腳步頓住,回身對季禎說:“好,到時候一定等我來了再一起去。”

季禎不知他在鄭重什麽,只感覺本來自己要耍賴說的“你不來接我我興許就不去”的任性話被堵了回來,心道江重光真會反客為主,嘴上卻不好說什麽了,哼唧一聲當作答應。

江熠腳步往外走,徑直出了遠門,腦海裏的思緒百轉千回。

江蘅修為不如江熠,可通曉的知識哪裏會比江熠差。江熠可以一眼辨別出好壞的東西,江蘅也不需第二眼。夢魘的略施小計,在江蘅眼裏應當也拙劣不已。

可江蘅彼時卻告訴季禎,那符咒僅為安眠。除了故意為之,江熠想不出第二種可能。而若夢魘當初得手,那季禎恐怕早就丟了性命,再無後頭種種。

綿綿細雨落在人身上並不唐突,反而綿柔如同輕撫,等人回過神來時,身上已經帶著明顯的水氣。

江熠沒有理會雨滴,他走在雨中只是心頭茫然。江蘅在他眼裏,從來都是溫潤謙和的大師兄,如同江恪在他眼裏,是嚴格但行事端正的父親。

如今這兩個對江熠來說幾乎是最親近的人,讓江熠感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