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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陳忠陽這種態度頑固的不信任,祁本生當時就想,他所領導的泉山段一定不能丟臉,就是豁上自己年輕的生命,也得保質保量把工程幹好。讓事實證明,年輕不等於沒有經驗,更不等於無能。

事有湊巧,陳忠陽的話帶給錢副縣長時,錢副縣長體檢查出癌症,不可能再上工地了。陳忠陽不得不面對著一個28歲、從未上過河工的縣級工程指揮;祁本生也不得不在一個市級總指揮充滿疑問的目光下開展工作。

陳忠陽充滿疑問的目光是一種壓力,同時,也是一種動力,促使祁本生在工作中一刻也不敢松懈,日夜拼命,默默幹活,事事處處走在300公裏戰線的最前面。從工程質量,到工程進度,都讓市水利工程總指揮部的同志和陳忠陽本人無話可說。

後來,陳忠陽的態度改變了,逢到開會必談泉山;臭罵那些滑頭的老水利時,總要拿泉山的祁本生做例子:“你們看看小祁書記,看看泉山,自己臉紅不?還老水利呢,我看是老油條!好作風丟得差不多了,使奸耍滑的經驗倒全留下來了!”

作為總指揮,陳忠陽特別贊賞的還有一條,就是祁本生的顧全大局。

平川八縣市187萬人一起協同作戰,工程資金普遍不足,條件又如此艱苦,各種矛盾就免不了。最突出的矛盾就是縣與縣之間的包幹分界線,誰也不願用自己的資金、人力去替別人上進度,而都想讓別人替自己多幹點,分界線就變成了分界墻。後來兩邊越留越多,分界墻又變成了一段段上窄下寬的無人區。為重新分配這些無人區,經驗豐富的老水利們紛紛又吵又罵,底下的民工便開打,甚至打死人。逢到這種時候,陳忠陽的市水利工程總指揮部就得出面協調,直至下命令。

泉山縣兩頭搭界處卻從沒出現過類似的問題,更沒為分界墻找過市水利工程總指揮部和陳忠陽。祁本生本著自己吃虧的原則,把矛盾處理得很好,被市水利工程總指揮部通報表揚過好幾次。

有一次,陳忠陽到泉山工地檢查工作,談起這個問題時,隨口問祁本生:“你小祁書記的姿態咋這麽高?是沒經驗呢,還是鬥不過那幫老油條呢?”

祁本生有些靦腆地笑了笑說:“陳書記,少幹點,少受累,這還要經驗呀?!誰不知道?!要說鬥呢,我能鬥,打我也能打,陳書記,你是知道的,我們泉山可是民風剽悍哩。”

陳忠陽說:“對,我知道,60年代上河工,我最頭疼的就是你們泉山。你們老縣長錢麻子是個水利大將,可也是個內戰好手,那時都當公社副書記了,還親自帶人打架哩!為此可沒少挨過我的罵。”

祁本生說:“可這麽吵呀,打呀,值得麽?等咱工程幹完了,大澤湖水引過來了,大漠河上飄蕩著天光帆影,後人誇贊到咱這代人的艱苦創造時,咱想想這些爭吵臉紅不?那時誰還會記得這些爭吵呢?”

這讓陳忠陽挺感動,也挺感慨:“是呀,這麽看來,還是你們年輕一些的同志看得遠呀。”

然而,對泉山縣內鄉與鄉的矛盾,就不是祁本生的高姿態所能解決得了的了。身為縣委副書記兼工程指揮,祁本生由當事者變成了裁決者,就不能不表態,不能不做雙方的工作,工作做不通,也急得生悶氣。

陳忠陽在大漠啃蘿蔔頭,吃夾生飯這一天,泉山這邊發生了一場界線矛盾,周集鄉六裏長的河段和劉王鄉五裏長的河段,同時停了工。兩個鄉18000多民工,從上午10時起,都爬到兩邊河埂上坐著曬太陽,全不到積滿淤泥的河底幹活了。

祁本生一聽匯報就急了眼。春耕、春播臨近,工期已經這麽緊了,月夜趕工都來不及,這大白天咋能曬太陽?於是,先用電話命令周集鄉鄉長葉春時,要他不講條件,先把活幹起來。後來,他就從縣指揮部往周集工地上趕。

周集終究是祁本生曾經工作過的地方,鄉長葉春時和民工們很給祁本生面子,盡管有情緒,接到祁本生的電話命令,還是下到河底幹活了。

祁本生趕到現場,已是中午11點多了,劉王鄉的民工大多在河堤上吃起了飯,只有周集鄉的民工在河底懶散地磨洋工。再一看才發現,服從命令的周集人真吃了虧:工程已進行到了河底清淤階段,誰先挖淤就意味著誰增大了工作量。你幹他不幹,你地界上的淤泥剛挖完,他地界上的淤泥又流淌過來了,你幹得再多也等於白幹,難怪周集鄉的民工有情緒。

祁本生便讓人把劉王鄉鄉長倪務本和周集鄉鄉長葉春時都找到大堤上開會,以商量的口氣,問這兩個在年歲上幾乎可以做他父親的當家人:“面對這種情況,你們看怎麽辦才好呢?”

倪務本蹲在地上苦著臉說:“小祁書記,你知道的,我們劉王鄉這邊進度慢,河道拓寬部分還沒最後完工,已拖咱縣的後腿了,得抓緊時間趕趕。我看老葉他們愛咋幹就咋幹吧,我們也就不多幹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