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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失去了父親的尚好,市委書記吳明雄這天在平川水利工程總指揮部裏,通過電台,對300公裏漫長戰線上的187萬民工發表了重要講話。

吳明雄在講話中動情地說:

“同志們,你們的雙手今天在創造歷史,一個看起來很難實現的理想,在本世紀裏一直困擾著平川的理想,關於水的理想,正經過你們的雙手一鎬一鍁地變成現實。你們付出了辛勞,付出了汗水,甚至還付出了血淚和生命的代價。你們是平川1000萬人民最傑出的代表,是平川大地養育出的最優秀的兒女。你們的汗水和血淚沒有白流,也絕不會白流,南水北來的日子就在眼前。為此,省委、市委深深感謝你們,平川1000萬人民感謝你們,缺水的城市和幹涸的土地感謝你們,我們的子孫後代也將感謝你們,歷史會記住你們在這種艱苦卓絕條件下的偉大犧牲和偉大創造……”

“權力歷來是層次分明的,在任何權力中樞,這種層次都體現得一清二楚。走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只要你留心觀察,就會發現誰是這裏的主角,誰是這裏的副角,誰是副角的副角。這是無須介紹的,只要你諳熟權力秘密,就能從一張張或躊躇滿志,或媚態可掬,或戰戰兢兢的臉上把這裏的權力狀況分辨得十分清楚。”

———肖道清在日記中寫道。

“平川的主角無疑是吳明雄了,這個頗具政治頭腦的老人越來越躊躇滿志,一千萬平川人民付出血淚的代價,日益造就著老人的政治輝煌,使得老人完全忘乎所以了。最近,他竟操縱起幾乎全體市委常委,以民主生活會的形式,對我發起突然襲擊,而後,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將我一掌打入權力中樞的最下層。竟分工讓我去專管計劃生育,分管那些青年男女的生殖器官。這對我來說是絕對無法忍受的,可我忍受了,我幾乎是滿面笑容地對老人說,我要考慮一下。”

———肖道清在日記中繼續寫道。

“其實,還有什麽可考慮的呢?選擇無非兩種:退卻,或者戰鬥。退卻只有通過謝書記的關系調到別的市,呆在權力下層的政治冷宮裏是不明智的,我年輕的生命在這種惡意的政治冷藏中將一點點僵死。而戰鬥,就要尋找一個機會,看準一個支點,力求壓動杠杆時,能撬翻老人把持的整個權力中樞。勝利了,則留在平川,進行權力的重新分配;萬一失敗了,再退到別處另砌爐灶也不遲。我擁有的最大財富———年輕,是那個政治老人永遠不會再擁有的。

“那麽,就進行戰鬥?

“我尋找的這個支點究竟在哪裏?”

———肖道清在日記中問自己。

支點終於找到了。

肖道清再也想不到,這個支點竟在他的老家大漠縣泉旺鄉,竟在一個叫於大敬的副鄉長身上。當於大敬揉著受傷的左眼,呢呢喃喃坐在他家的長沙發上述說時,肖道清很敏銳地意識到,支點就在面前,從這一刻起,戰鬥也許已經開始了。

陪同於大敬一起來的,是大漠縣委副書記王平,肖道清的老部下。

王平一坐下來,就很明確地對肖道清說:“肖書記,於鄉長不願來,是我硬把他拖來的。陳忠陽這老家夥實在是太不像話了,被吳明雄寵成了水利工地上的法西斯!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抄起酒瓶行兇傷人。試問,平川是不是吳明雄和陳忠陽的獨立王國?究竟還有沒有黨紀國法?市委副書記傷了人是不是就可以逍遙於法律之外?”

王平要於大敬把左眼受傷的過程說給肖道清聽。

於大敬有些怕,可憐巴巴地看著肖道清說:“肖書記,我不是來向您告狀的,只算反映情況。我和陳忠陽書記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也不想怎麽陳書記。我把情況說給您聽,您知道就行了,真要是縣委劉書記處分我時,您幫我說兩句話。”

肖道清問:“縣委為啥要處分你?”

於大敬說:“鄉工程組的幾個同志整天和民工們呆在一起,生活太苦,就開了個小灶,有時也喝點酒,被陳忠陽無意撞見了,劉金萍書記又帶人查了,說我們夥食賬目不清,要我們聽候處理。”

肖道清皺著眉頭說:“你們這幫土地老爺大概又用民工的河工補貼款大吃大喝了吧?你們這老毛病,我不用問就知道。”

於大敬說:“這我不賴,我們是吃喝過幾次,王書記到工地檢查時也跟我們一起吃過兩回,是不是呀,王書記?”

王平狠狠地瞪了於大敬一眼,遂對肖道清說:“也不能算是大吃大喝,工地上有啥可吃的?哪次喝酒吃飯都沒超過四菜一湯的規定標準。就是被陳忠陽抓到的那次,於鄉長酒桌上也只不過三個菜嘛!陳忠陽就抄著酒瓶又砸又罵,還砸碎酒瓶傷了於鄉長的眼。於鄉長,你自己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