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7頁)

蔡潤身又追問:“不群你到底笑什麽?”喬不群收住笑意說:“沒笑什麽,沒笑什麽。”見喬不群一本正經的樣子,兩人越發心癢了。蔡潤身說:“你說沒笑什麽,恰好說明你笑了什麽。這是中國人的德性,喜歡正話反說,反話正說。”

也是有意岔開蔡潤身的問話,喬不群借機發揮道:“我也有此同感。當年高適去送琴師董大,臨行前鼓勵說,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幸好董大同志生在中國,長在中國,一聽明白,知道天下誰人不識君的意思,其實就是天下誰人都識君。如果是個不懂中國語言習慣的老外,聽說塞外誰都不認識自己,哪裏還敢抱把破琴,到處亂跑?”

秦淮河也笑道:“還有那位對月傷懷迎風落淚的林妹妹,在瀟湘館裏待得不耐煩了,老愛扛把花鋤,跑到山前去葬花,一邊咕咕噥噥,說什麽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人死萬事空,到時四肢一伸,誰葬誰埋,哪裏還管得了那麽多?不用說林妹妹的意思,其實是他年葬儂不知是誰。”

喬不群又說道:“要說反話大師,當數孟浩然同志。他做了首《春曉》的短詩,總共才那麽四小句,就有兩句是反話,另外兩句也是用來陪襯反話的。什麽春眠不覺曉,其實是春眠覺曉,果若不覺,又怎能處處聞啼鳥?說花落知多少,事實是花落不知多少,想想世上花樹千千萬萬,春來花開,春去花落,誰又數得過來?”蔡潤身只好暫時放下剛才的話題,附和道:“大凡喜歡說怪話的人,都不怎麽討領導喜歡,領導讓你下崗,也就沒啥奇怪的。就說這個浩然同志吧,下崗後總是滿腹牢騷,又怕被領導穿小鞋,不敢明說,只好說些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之類酸話,表面是自我檢討,批評自己學習不夠,才疏學淺,離領導和同志們的高標準嚴要求還有一定距離,真心要說的卻是我浩然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你當領導的也不肯重用,簡直瞎了狗眼。”

三人賣弄了一會兒嘴皮子,蔡潤身仍不肯放過喬不群,說:“不群同志,我們的胃口已被你吊足,不回答那天你笑什麽,今晚你別想從這個包廂裏走出去。”喬不群不好再回避,說:“其實也沒笑什麽,我是覺得耿日新這三個字太有意思了。”

兩位不解。秦淮河說:“耿日新三字不是平常得很麽?耿日新做了多年黨群副書記,現又是堂堂市長,這三個字天天在桃林報紙電視裏頻頻出現,我們怎麽卻沒覺得有什麽意思呢?”蔡潤身也說:“是呀,耿日新三字又淺又俗,再有意思也意思不到哪裏去。何況叫日新的人多了去了,什麽張日新李日新王日新趙日新,上趟公共廁所都要碰上幾個日新。”

喬不群說:“我是覺得耿日新跟辛芳菲走在一起時,耿日新三個字就有了意思。”兩位還是沒反應過來,迷惑地望著喬不群。喬不群只得笑笑,說:“關鍵是三個字中的日字,如果只理解為日子的日,日新月異的日,自然沒有多大意思。”

兩位究竟是讀書人出身,馬上明白過來。喬不群是將耿日新當成了耿日辛。秦淮河樂不可支了,捶一把喬不群,笑道:“好哇,人家笑假不笑真,不群你卻吃了豹子膽,敢揭領導隱私,看法院定不定你泄露政府機密罪。”又說:“不過話說回來,不群還真是個語言大師,日字本來是個名詞,被你當成動詞後,頓時境界全出,意味深長起來。”

喬不群說:“別冤枉我,我可沒說日字是動詞喲。”

兩人說笑著,這才發現蔡潤身不再搭言,變得面無表情,目光混沌,似乎已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只是見兩位都拿眼睛瞧自己,才忙舉了杯子,說道:“喝酒喝酒。”

喝完酒,三人分手,喬不群回到政府大院。嶽母沒說謊,推開門,郝龍泉就坐在客廳裏。寒暄過後,郝龍泉眯眼看著喬不群,說:“你在政府大院待了這麽些年,總認識些人吧?比如市裏國土局和煤炭安監部門裏面的實權人物。”喬不群問:“你是要我幫你去他們那裏打通關節,把什麽采礦許可證安全許可證之類辦下來?”

“看看看看,我才提頭,你就知尾。不群你的碩士真沒白讀,你的處長也沒白做呀。”郝龍泉笑起來,說,“已有好些煤窯主找過我,想把煤窯賣給我。我也去各處跑過幾次,發現有些煤窯尤其是桃坪境內兩家煤窯的潛力還很大。他們做不下去,是因為執照已經過期,政策卻越來越緊,補辦不容易。繼續無證開采,究竟風險太大。我也不想做偷雞摸狗的事,那不是長久之計。要當就當合法窯主,把事情做大做強。不群若肯出面,只須介紹我認識有關部門的頭頭,背後的工作我自己會去做。眼下最當緊的是找國土部門,先拿到采礦許可證,下一步再跑煤礦和安全監督等部門,把其他幾個證弄回來,這樣才能下井挖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