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7頁)

領得甫迪聲的話,蔡潤身心裏就有了底。告辭領導出來,本已快到下班時間,卻沒有下樓,而是回了秘書處,動手編輯起新一期的《桃林經濟》來。那個匯報材料自然是在頭條位置,蔡潤身還特別在一旁標明,字體須比其他文章大一號。

此後的兩三天裏,蔡潤身什麽都不做,守在印刷廠,將《桃林經濟》清樣稿弄了出來。卻不忙著開印,特意留著二條版面,準備先找個合適單位,拉些贊助回來。

蔡潤身去了市安全生產監督局。安監局馬局長已快五十八,身體欠佳,住在醫院裏,由副局長聶東京主持局裏全面工作。七不進,八不留,馬局長也該下去了,聶東京自然很想扶正做上這個局長。可他是上屆市委政府主要領導的人,想向本屆主要領導靠攏,還不是太容易。蔡潤身知道聶東京這個心思,才跑去找他。

政府研究室戴著政府的帽子,卻不是實職部門,跟政府領導的關系也若即若離,即使把政府當虎皮披在身上,也不是誰都那麽好嚇唬的。聶東京知道研究室的性質,見了蔡潤身,表面倒也客氣,卻並不怎麽放在眼裏。蔡潤身不急,先拿出上一期的《桃林經濟》,雙手遞給聶東京,要他指正。“這是政府領導喉舌,又是蔡大處長主編的,我哪敢指正?”聶東京應付式地翻翻,隨手放在桌上的報紙堆裏,說,“我給辦公室主任打聲招呼,到附近飯店裏訂桌工作餐,中午咱們小酌兩杯,怎麽樣?”

現在才上午九點,誰好意思為頓中餐等上三個小時?蔡潤身清楚這是主人的逐客令,另拿出這期剛編就的《桃林經濟》清樣,鋪到聶東京桌上,說:“這期刊物就要出來了,我還適當留了些版面。好多單位都想在上面刊發文章和圖片,都被我婉拒了。我還是看好安監局。桃林這幾年安全生產沒出什麽大事,主要是你們工作卓有成效,給桃林市委政府減輕了不少壓力,作為政府機關刊物,不給予大力弘揚,也說不過去。只是不知聶局長有沒有這方面的興趣,願意考慮在上面露露面。”

聶東京這才明白蔡潤身的真實來意。如今這報紙那刊物,這電視那廣播,哪天沒有幾撥人跑來拉廣告,要贊助?這下竟連政府研究室的人也上門湊起熱鬧來了。聶東京心下膩煩,臉上還不好流露什麽,說:“蔡處長這是擡高我們了,安監局確也做了些日常工作,可拿市委政府的高標準嚴要求來衡量,叫穿短褲套襪子,還差一大截。是不是如蔡處長所說,以後我們工作真的卓有成效了,再榮登貴刊大雅之堂?”

“聶局長有所不知,也是政府主要領導太重視這期刊物了,不然我也不會輕易來找你。聶局長沒這個興趣,我也不好勉強,只是覺得這麽好的機會,你這麽放棄了,多少有些可惜。”蔡潤身說著,伸手翻過《桃林經濟》清樣扉頁,指著上面甫迪聲的大名說,“這是用來打頭的甫市長的大作。他有這方面的意思,想要篇有點份量的文章,與他呼應呼應,我這才專門騰出二條位置,暫時沒上文章。封二還有甫市長工作和學習方面的彩照,封三也將有選擇地登些照片,還預留在這裏。”一見甫迪聲的名字,聶東京的眸子便亮了亮。蔡潤身看在眼裏,心下暗笑起來。一邊拿了清樣,要往包裏裝。聶東京攔住道:“既然蔡處長這麽有誠意,還是把樣刊留下來,我和幾位班子成員商量商量。”蔡潤身說:“那聶局長你們趕快商量。甫市長正等著看刊物呢,都催我幾次了。”留下樣刊,給個價錢,出了安監局。

第二天安監局辦公室主任就找到蔡潤身,交上聶東京的署名文章和一組照片,要走研究室的銀行帳號。隔日上午,安監局的四萬元款子就到了研究室帳上。

刊物正式開印後,蔡潤身就吩咐出納,以印刷費名義把安監局那四萬元款子轉入印刷廠戶頭。一期刊物才印千余本,印刷費要不了幾千,其余全被蔡潤身拿走,白條都不留一個。印刷廠到處都是,業務根本吃不飽,誰都想多攬生意,自然什麽方便都給客戶提供。

蔡潤身當然不會獨吞這筆錢。他才不是那種除了人民幣,什麽都不認識的淺薄之徒。他要錢是為了把該辦的事情辦得漂亮和圓滿些。先跑到綜合處,拿出一個裝著三千元現金的信封,輕輕放在喬不群桌上,說:“不群,這是一點小意思。”喬不群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我一不批項目,二不發帽子,你也意思起來,不是家裏的錢沒地方放,要我給你找錢櫃吧?”蔡潤身如實相告:“上次你給甫市長寫的匯報材料,我已用到《桃林經濟》上,刊物出廠後你就會看到。不過是署著甫市長的大名,讓你這個真正的作者受委屈了。可也不能叫你這個無名英雄太吃虧,我設法弄了些錢,算是給你的潤筆費吧。”領導大會小會做的報告和講話,發表在各種媒體上的官樣文章,哪篇不出自手下的筆杆子?其實這也是單位筆杆子的工作職責,什麽時候領導不需要講話念報告和做官樣文章了,這些筆杆子恐怕也得失業回家,去賣烤紅薯了。所以單位那些舞文弄墨的筆杆子,從來沒誰以為自己寫的材料非得署自己名字,甚至找領導要稿費什麽的。誰真有這個想法,恐怕不是神經病一個,就是打錯了雞血。偏偏蔡潤身別出心裁,喬不群給甫迪聲寫了個材料,他竟煞有介事來送什麽潤筆費,的確是破了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