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上周五,在田曉堂被任命為副局長的同時,包雲河被任命為新一任局長。好馬配好鞍,包雲河當了局長,自然就不會再用別克,而要改坐奧迪了。車要換,司機卻不會換。甘來生到底是郝局長用過的人,包雲河再用難免會覺得不習慣,感到不貼心,倒是付全有為他開車多年,早開出了感情,也開順了手,繼續為他服務也就順理成章了。一任局長一茬司機,歷來如此。付全有服務的領導由副局長升成了局長,開的車由別克升成了奧迪,自然是春風得意了。可甘來生服務的領導卻死在了任上,當前對他來說還真是前途未蔔。前任領導的司機落到後任的手上,一般結果都好不到哪裏去。除非後任是前任提攜過的,否則後任對前任總難免心存芥蒂,恨屋及烏,對前任的司機也難以善待。甘來生的命運,多半是發配去開局裏的面包車。

開面包車和開局長、副局長們的專車,說有雲泥之別,也不算誇張。給領導開專車,工作相對輕松,時常有人巴結不說,還多多少少沾點領導的光,撈點兒小油水什麽的。想到這裏,田曉堂恍然大悟,難怪甘來生主動跑來接他,對他大獻殷勤,只怕是打起了他的主意,想做他的專職司機,以免被貶去開面包車吧。說實話,田曉堂倒不討厭甘來生。小夥子有悟性,也機靈,看上去卻是一副憨厚相,大智若愚的樣子,而且嘴巴封得死緊,絕不用擔心他會壞了領導什麽事。這樣的人,最適合放在領導身邊搞服務。田曉堂想,讓甘來生給自己開車倒也不錯。只是,這事兒不是自己說了算的,還得請示剛把屁股挪到局長寶座上的包雲河呢。想到包雲河他就有點猶豫,自己主動提出要用前任局長的司機,這合不合適?包雲河會怎麽想?會不會認為自己不和他一條心,一開始就借前任局長的司機跟他作對,甚至說是發難?田曉堂想得頭有些疼了,就幹脆不再想這事了。

小車平穩地行駛著,田曉堂目光散漫地望著車窗外,腦子裏卻想起了昨晚做的那個離奇的夢。

在夢裏,他像是處在一個大會議室中。會議室坐滿了人,挨挨擠擠,密密麻麻。仔細一看,都是局裏的人,有局領導,有中層幹部,還有二級單位的頭頭腦腦。這些人臉上盡是氣憤不過的表情,有的喝問“你憑什麽當這個副局長”,有的大叫“你這個副局長花了多少本錢”,有的怒斥“你只怕是靠擠對別人才爬上來的吧”。天啦,這分明是在提審呀。他呢,早已嚇得面無血色,大汗淋漓,如坐針氈,如陷煉獄。後來,他終於開始大聲為自己辯護了,可他的嚷聲就像一滴水掉進大海裏……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仔細想來,做那樣的夢,一點也不奇怪。他這個副局長當得太出乎意料了,包雲河的局長呢,來得更出乎意料,讓全局上下都大跌眼鏡。五個月前,郝局長身體不適,查出癌症就住進了醫院,委托常務副局長李東達主持全面工作。後來,郝局長見身體每況愈下,就利用自己最後一點影響力,對前來征求意見的市委組織部領導舉薦了三位優秀幹部,算是自己為革命事業作出的最後一次貢獻。他舉薦了三個人:一是李東達,舉薦接任局長;二是一科科長鐘林,舉薦提任副局長;三是下面戊兆縣局局長陳春方,也舉薦提任副局長。這個信息不知怎麽就泄露出去了,傳得沸沸揚揚的。傳說中被推薦的三個人果真也沒閑著,他們上躥下跳,忙得不亦樂乎,而且都是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

李東達這個代理局長的口氣陡然就硬了起來,進進出出也像昔日郝局長一樣背起了手,踱起了方步。鐘林甚至在一科同志們的強烈要求下,熱熱鬧鬧地請過一次客,飯桌上同事們頻頻舉杯預祝他升任副局長。陳春方呢,往市局跑得更勤了,見到各科室的同志就故作領導狀,和大家親熱地握手,仿佛他已當上了副局長似的。不想一個月前,郝局長突然撒手而去,形勢一下子發生了逆轉。三個志在必得的人竟一個也沒勝出,最後半路殺出的是包雲河和他田曉堂。包雲河是怎麽上去的,他不大清楚倒還可以理解,可他對自己如何得到擢升竟也是稀裏糊塗的。這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可事實就是如此。他從來就沒有妄想過做局領導,也沒有為當這個副局長做出任何努力。說他是白撿了個大便宜,一點也不過分。

正因為是撿的便宜,所以這幾天來他總是不踏實,總有些懷疑組織部門是不是弄錯了,不敢相信這頂含金量不低的烏紗帽真的就扣到了自己頭上。在那個可怕的夢裏,局裏的人都來興師問罪,氣勢洶洶地拋出一個個尖銳的問題。其實,正是他自己擔心大家不信任他。那些問題呢,也不過是他自己心頭的疑問而已。他覺得自己的能力談不上有多出眾,又沒跑官要官,亦沒踩著哪個往上爬,他憑什麽當這個副局長?連他自己都是滿頭霧水啊。他想把老同學劉向來約出來討教一番。劉向來在雲赭市另一個大局上班,不過至今還是個副科長,副科級幹部,混得不大如意。但劉向來並不是個吃不開的人。他幾乎是個人精,交遊甚廣,三教九流的朋友不少,在社會上都被尊為“來哥”了。劉向來和田曉堂當年念高中時是同班,上大學同在省城,並且兩所大學緊挨著,後來又先後落腳在雲赭,兩人自然是鐵得不得了。這些年來,幾乎每隔一段日子兩人都會在一起聚一下。即便沒時間碰面,也會相互通個電話發個段子。可惜,這兩天劉向來跑到省城辦什麽破事去了,兩人沒法見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