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李濟運村裏的賭場查封了,濟林被抓了進去。賭場出了人命案,派出所到那裏吆喝幾句,兩個多月再無消息。都以為萬事大吉了,賭場天天照開。沒想到夜裏突然來了幾十個警察,賭場被圍得就像鐵桶。

他娘四奶奶打電話來,說是死人那方守著告,狀子都遞到北京了。有大官簽了字,警察不敢不管了。“濟林進去了,你要想辦法。春桃身上一萬多塊錢也搜走了。”四奶奶最後說。李濟運很生氣,只說聲“知道了”,就掛了電話。凡事到了民間,都會另有說法。但多少有些影子,不會空穴來風。肯定是有人告狀,不然公安不會從天而降。他事先真的不知道,半點風聲都沒聽見。

深更半夜,不便打電話找人。此事電話裏又不方便說。天快亮時,四奶奶電話又來了。李濟運沒好氣,說:“媽媽你急什麽?讓他關幾天,不會槍斃的!”

四奶奶就嚷了起來:“你管也好,不管也好。說出去不好聽,那是你的面子。人家要關你家人,就關你家人,你臉上有光?”

李濟運不想讓媽媽難過,勸道:“媽媽,你說這些有什麽用呢?他做的是爭光的事?我要找人也得天亮了。死不了人的,也丟不了我的臉。”

想著父母必定通宵未眠,李濟運心裏不好受。只恨那濟林不爭氣,怎麽就不正經做事。

第二天上班,李濟運去辦公室打了個轉,就去公安局找周應龍。他說了聲不好意思,就把弟弟被抓、弟媳錢被搜等事說了。免不了罵幾句弟弟不聽話,快把老爹老娘氣死了。周應龍笑眯眯的,說馬上打個電話。李濟運怕他為難,說該怎麽處理,你們還是處理吧。他說的自然是場面上的客套話。周應龍說這只是治安案子,他吩咐下去就行了。又說李濟運來得及時,昨天夜裏抓的人,沒來得及問話。要是問了話,案子立了,又多些麻煩。周應龍問了他弟弟的名字,馬上就打了電話。幾句話就把放人的事交代妥了,但被沒收的錢不好退。周應龍反復解釋,說場子裏所有的人,現金和手機全部收繳,也沒有逐人登記。只有一個總數,分不清誰是多少錢。李濟運知道家裏心痛的就是錢,人多關幾天都沒太大的事。可他不便勉強,只好道了感謝。

周應龍搖搖頭,露著一口白牙,笑道:“昨天的行動,只有劉書記、明縣長、政法委書記和我四個人知道。我租了三輛封閉式貨車,弟兄們都不知道拉他們到哪裏去。手機也集中保管。”

“這麽神秘?”李濟運明知自有原由,卻故意問道。

周應龍嘆息道:“公安部直接批下來的。出了人命案,上了《內參》,領導有批示。公安隊伍復雜,每次行動都有人通風報信。”他唉聲嘆氣也不會皺眉頭,就像說著一件愉快的事。

李濟運好像替他擔心似的,說:“應龍兄,你未免太硬了吧。”

周應龍說:“李主任是替我著想,我知道。但是不硬行嗎?老百姓有意見。吃公安這碗飯就得硬!越是軟,越不行。”

李濟運想到民間傳聞,果然是有根由的。只是賭場豈止自己村裏有?上級領導有批示,才出動警察端掉,到底不是根治之法。可沒有人說要根治,李濟運也不便多嘴。他感嘆周應龍局長難當,自是贊賞和體貼的意思。周應龍卻說:“公安有一點好,就像部隊,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事後聽說這是公安部領導有批示,同志們都很理解。”

李濟運謝過周應龍,回到辦公室。他打了家裏電話,告訴母親人馬上就放了。四奶奶聽說錢沒有退,就說:“那要你找什麽人呢?人關在裏頭還省幾頓飯!”

李濟運沒法同母親解釋,故意把話說得重些:“人出來就行了,還說什麽錢?濟林他是聚眾賭博,我不找人會判他幾年刑!家裏是要人還是要錢?”

四奶奶就在電話裏罵強盜,說是錢也搶了,手機也搶了。不管你是賭博的,還是看熱鬧的,統統地都搜了身。李濟運不說話,聽母親罵完了,才放了電話。四奶奶罵的這些話,倒是有些道理。鄉下人愛看熱鬧,去賭場裏玩的,未必都是去賭博的。可公安來端場子,哪管你是賭博的,還是看熱鬧的?臉上又沒寫了字。

下午,周應龍打李濟運電話,說他有事,馬上過來一下。他也沒說有什麽事,就掛了電話。有些事電話裏不方便說。李濟運不免有些擔心,難道濟林還有更大的麻煩?濟林上午就放掉了。

不到二十分鐘,周應龍來了,還帶著一個人。周應龍介紹道:“這是我們治安股股長劉衛。”

李濟運同劉衛握手,說:“劉股長面熟,沒打過交道。”

劉衛笑道:“股長也算官?叫我小劉吧。”

周應龍過去關了門,說:“李主任,我想辦法做了個主,把你弟媳那一萬塊錢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