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吳弘帶了兩輛車,早就在賓館大廳裏候著了。已約好了時間,朱懷鏡他們準時下樓。成義也說去玩玩,難得朱書記來北京一次。朱懷鏡有些過意不去,問怕不怕誤了正經事。成義笑道:“沒事的,哪有那麽多正經事讓我去誤。”朱懷鏡也就笑了起來,說:“你的事自然都是大事。只是用不著成天釘在那裏。成天待在辦公室的,就不是老板,是馬仔了。”說得大家都笑了。

成義也去了輛車。三輛車慢慢出城,上了高速公路,奔懷柔而去。朱懷鏡同舒天仍是坐吳弘的車,見沿路很多富康、捷達和奧拓駛過,朱懷鏡便問:“這些都是私家車吧?北京私家車好像很多啊。”

吳弘說:“北京私家車大概六十多萬輛,超過很多省會城市車輛總數。”

朱懷鏡說:“北京人收入要高些吧。順口溜總說,到北京才知道自己官小,到深圳才知道自己錢少,到海南才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其實,真正賺大錢的,還是在北京。個中奧妙,自不待言。”

吳弘說:“是這麽回事。南方小老板多,北京大老板多。北京這地方,真正是藏龍臥虎啊。不過說到私家車,主要還是消費觀念問題。廣州人喜歡買房,北京人喜歡買車,上海人總算計買車同打的哪樣合算。”

朱懷鏡笑道:“上海人的確精明。我當年旅行結婚,去上海。在火車上,正好碰上一對上海夫婦。這對上海夫婦眼尖,一看就知道我們是旅行結婚的,熱情得不得了。告訴我們,去上海後,可以買些糖回去請客,但是要動點心眼。有種糖一斤有九十五顆,有種糖一斤有一百零一顆,有種糖一斤就只有八十三顆。他們交代我一定要買顆數多的,回去請客散得開些。還一一替我開了清單,寫出糖的牌子和廠家。還說,稱好之後,要數一數,顆數不對,肯定少了秤。還告訴我住哪幾家旅社最經濟,條件也不算太差。又說哪些地方喜歡宰外地人,通常都是怎麽個宰法,要我們千萬小心。同我整整說了兩個多小時。”

吳弘笑道:“上海人精打細算,有經濟頭腦,其實是文明的表現。只是有時候太過火了,就不近人情了。有回我接待了兩位上海客戶,就很有意思。我仍是荊都人的性格,豪爽好客,請他們吃飯,還自己開車帶他們去八達嶺看長城。兩位上海朋友坐在後座上,用上海話嘰裏咕嚕講了足足五十分鐘,就是商量是不是請我一頓飯。他們以為我聽不懂上海話,其實我全聽明白了。他們說吳總這麽客氣,還是回請一下吧。他倆是兩個不同公司的,就考慮費用兩家分攤。費用怎麽個分攤法,又提出了幾套方案。一個說你負責酒水,我負責飯菜;一個說酒水沒個底,有些高档酒貴得不得了,再說你喝酒我又不喝酒,最好不要太勸酒,喝幾瓶啤酒就行了,就算每人喝十瓶啤酒,也花不了多少錢,十瓶啤酒,撐死他。錢還是看總共花了多少,再分攤吧。我在心裏暗笑,同上海朋友打交道多年了,從來還沒見他們請我吃頓飯,今天總算盼到了,有啤酒喝也好,自己小心些,也撐不死的。沒想到,這兩位朋友左商量,右商量,最後決定還是不請算了,麻煩。他們差不多用了一個小時,得出這麽個結論,我實在忍不住了,大笑了起來,我的上海朋友頓時紅了臉,知道我聽清他們的話了。我只得掩飾,說自己想起個好玩的段子來了。兩位上海朋友這才相視而笑,得意自己上海話可以瞞天過海。”

舒天說:“我上大學時,同寢室就有位上海人。我們打了交道之後,都知道上海人把你的我的分得很清,誰也不動他的東西。有回寢室八位同學湊份子下館子,完了算賬,這位老兄說什麽也要少給五塊錢。他說他的食量本來就小,加上今天感冒了胃口不好,吃得最少。從此以後,我們寢室搞活動,再也不敢請他參加了。最有意思的是他買了瓶墨水放在桌面上,大家不注意,有時急了也不分你我,用了他的墨水。他也不說,等墨水用完之後,他挨個兒收錢。我們都傻了眼,只好每人給了他兩角錢。英雄牌墨水,一塊四角錢一瓶,每人合一角七分五。他也決不多要,四舍五入,收每人一角八,硬是給每人找回兩分錢。剛畢業,玩得好的同學還通過幾封信。我給同寢室的所有同學都寫封信,大家都回了信。只有這位上海同學回了張明信片,上面只寫了一句話,我心想這上海人真是小氣。可是話又說回來,這幾年,只這位上海同學每逢元旦節都會寄張明信片過來問候。當然明信片是他們公司統一印制的,等於替他們公司發廣告資料。”

朱懷鏡大笑了起來,說:“今天我們是開上海人的批鬥會了。不要再說上海人了,人家要是知道了,會找我們算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