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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裏的歌聲還在不斷地傳出來。任曉閔坐在池子邊的石凳子上,身下竟是透骨的涼。她沒有移動。這些年的歲月,被這涼一激發,全都站到了面前。出身於山區的任曉閔,農校畢業後,就到了鄉鎮的農業站工作。不到一年,她的伶俐、聰明,讓當時的鄉黨委書記看上了。接著,進入了黨政辦,很快成了副主任。但同時,她也付出了一個少女最初的童貞。再後來,她成了鄉團書記,也成了後備幹部。正因為這機緣,團市委招考副書記時,她獲得了意想不到的資格,從一個鄉的團書記,一下子考成了團市委的副書記。按照官場程序,這是連升三級。鄉黨委書記自然舍不得放她,但也耐不住她的堅持。在面試前,這書記親自帶著她,到市裏找人,其中就找到了市委副書記王伊達……

“當下的生活也許正是我們最不想要的生活”,任曉閔想起這句話,也記不得是在什麽地方看見的,但她記住了。記住的原因就是這句話說出了她的心思。當下的生活?是啊,當下的生活——丈夫在部隊,孩子在老家,而她一個人在市裏,在對丈夫與孩子的思念與背叛中,雙面人般的生活著。甚至,有時,她覺出自己有些面目可憎。可是,她能改變嗎?也許她是能改變的,但改變就意味著一切都得失去。而一個女人的年華是很短暫的,她能再經得起失去嗎?

不能!任曉閔給自己定了一條原則:她要用更多的成功來證明自己,來撫慰自己,來原諒自己。何況現在的一切,都並不是她的所願。她只是一朵花,可以俯視大地,但也得承受天空的傾覆……也許有一天,她終於可以不再仰首向天了,那時,她再回過頭來,可能那時的生活,就真的是“我們想要的生活”了。

昨天下午,從前的那個鄉黨委書記還給她發了條短信。當然,現在,他們之間僅僅只是熟人而已。鄉黨委書記在把她親自送給更高的權力者時,就已經注定了他得退出,無條件地退出。從她到市裏來以後,他們幾乎沒有見過面。除了禮節性的短信問候外,沒有通過電話。這個書記現在已不在鄉裏了,而成了財政局長,據說也是找了王伊達副書記。王伊達在事後對任曉閔說:“他反復提到你。我可是看著你的面子的。”

“班長!”余威在喊。

任曉閔回過身,穿過樹叢,走到走廊上。余威已經過來了,問:“怎麽?不舒服?”

“沒有,只是想出來走走。這夜色多好!”任曉閔道。

“是很好啊!想湖夜色,本身就是詩意啊!”余威接著說:“看來任書記也是喜愛詩意的人哪!我也正好想走走,咱們……”

“不了,他們還在呢。回去吧!”任曉閔說著,就往回走。余威卻沒跟上來,他點了支煙,一擡頭,天上正一輪月。月光照在地上,正應了古人的那兩句詩:“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古今同理,萬物同心啊!月是長久的,而人呢?而人類的情感呢?余威其實也知道,任曉閔後面站著另一個重量級的人物。在南州,誰想再撼動任曉閔,那是要冒很大的風險的,甚至是絕對不太可能的。官場上的博弈,除了權力、位置,有時也關乎到情色。並且,情色的分量越來越重了。他想起下午趕回去的周天浩副校長。那麽急著趕回去,不太像是家中有事?官員們在家,也可謂是“將在外妻命有所不受”。看他的神情,不應該是家中出事的那種焦灼,而是一種隱隱的擔心。聽下午送周天浩的司機回來說,周校長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家賓館。路上,周校長不斷地在和一個女人通電話。他們之間好像有了些矛盾,隱約中,司機還聽見周天浩說:“再怎麽著,你也不能到我家嘛!”

這就很明白了。攤上這樣的事,煩哪!

余威抽完了一支煙,聽見廳裏的聲音漸漸小了。酒意闌珊,歌聲漸杳,這在古時,是多麽令人感喟的情景!可是現在……

回到桌子邊,任曉閔正在和王立討論,不知是誰把話題引到了腐敗上。按理說,這個話題在官場應該是最為敏感的話題。但是,其實不然。官場人講的最多的恰恰又是這個話題。現在的辦公都電腦化了,上網成為很多幹部的主要業余愛好。而上網看什麽呢?據不完全統計,幹部們看的最多的就是新聞,其中以反腐倡廉類的新聞為第一。昨天哪個市的副市長出事了,今天某國企的高管被“雙規”了,或者是某地涉黑案件牽連出了某個級別的高官……看了,可能也想了,甚至對這些高官的行為有時也有些不解。酒余茶後,大家也便談到。有人就說:“某市長在‘雙規’時,從家中搜出的裝錢的箱子就有40多個,錢有近一個億,多得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要這麽多錢幹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