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願同塵與灰(九)

皇後自從和皇帝鬧翻後, 就在棲雲寺常住了, 阿那瑰被人領上殿時,正見一個漂亮的年輕人對著皇後耳畔低語,皇後睨了他一眼, 把人推開,泰然自若地看著阿那瑰,“阿松?”

“殿下,”阿那瑰對著她磕了個頭,也不繞彎子, 張嘴就說:“殿下收留我吧。”

“你?”皇後坐直了身子,詫異地看著阿那瑰, “你不是檀濟的養女嗎?”

阿那瑰擰眉:“我不想待在檀家了。”

皇後在寺裏,對朝中的事也略有耳聞, 她心領神會,卻搖頭道:“在檀家是沒什麽前程可言了, 可我要你, 又有什麽用?”她頗為寂寥地嘆口氣, “再說這寺裏冷冷清清的, 除了僧人就是宮女,還不如檀家呢。”

阿那瑰澄亮的眸子看著她,認真地說:“陛下喜歡我的。”

皇後失笑,“陛下身邊,環肥燕瘦,各色美人, 哪一個不是蕙質蘭心的名門閨秀,喜歡你?”她將阿那瑰從頭到腳地打量,既好笑,又疑惑,“檀濟收留你,是看中了你什麽?”

被皇後這樣貶低,阿那瑰臉上紅也不紅一下,她揚起一張秀麗皎潔的小臉,含笑道:“郎主喜歡我膽子大,長得漂亮。陛下只是不常見到我,見得多了,他就會喜歡我的。”

“膽子是不小。”皇後不動聲色地審視著阿那瑰的眉眼,想到已經形同陌路的皇帝,她眼裏閃過一絲怨憤。接過茶,她慢慢收回目光,對婢女嗤笑道:“劉昭容只是善於曲辭諂媚罷了,要說長相,其實還不如阿松,你說呢?”

婢女還沒回答,阿那瑰先迫不及待道:“是的是的。”還對皇後嫣然一笑,露出晶瑩的皓齒。

阿那瑰在皇後那裏表了一番忠心,皇後未置可否。垂頭喪氣離開棲雲寺,阿那瑰在集市上盤桓了半晌,等日色將暮了,才戀戀不舍地走回天寶寺。夕陽的余暉照進大殿,佛像身上閃耀著幽暗的金光。阿那瑰仰頭站在佛像腳邊,恨恨地瞪了它半晌,又偷偷吐了幾口唾沫,才悶悶地回了寮房。

檀道一在案前抄佛經,墨快幹了,沒寫幾個字,聽見腳步聲,他繃著臉瞥阿那瑰一眼——和他目光一觸,阿那瑰腦袋耷拉地更低了,背對著檀道一,她把懷裏那堆零零碎碎的胭脂釵環掏出來,拿在手裏胡亂擺弄。

“你去棲雲寺幹什麽?”檀道一徑直問。

阿那瑰吃了一驚,眼睛眨巴著看向檀道一。她瞬間醒悟了,氣得紅了臉,“你讓人跟著我?”

檀道一沒否認,他丟下筆,冷冷地看著她,又問:“你去棲雲寺幹什麽?”

“要你管!”阿那瑰惱羞成怒,她重重一跺腳,把那些胭脂釵環一股腦攬進懷裏,“我又不做和尚,才不在這,我要回家!”

檀道一沒有攔她,他扭過身,擡起下頜,是個漠然的表情,“你走吧,”他的語氣很重,帶著義無反顧的味道,“你走了,以後我再也不看你一眼。”

阿那瑰鼻子一酸,眼眶又熱了,她把那堆物事七零八碎地往腳下一丟,沖到檀道一面前,檀道一眉眼冷凝提起筆來,瞧也不瞧她一眼,阿那瑰又氣又恨,尖著嗓子叫:“你欺負我!”她憋著氣呢,趁這個機會發作了,“你故意灌我酒,占我的便宜!”

檀道一波瀾不驚,“你自己搶我的酒喝,你自己脫的衣服。”

“我、我沒有!”阿那瑰氣得要跳腳,她昨夜迷迷糊糊的,此刻底氣不足,她支吾幾句,又叫了:“你弄得我好疼,我還留血了!”

檀道一微怔,眉眼柔化了,他撫摸著阿那瑰的臉頰,拇指擦去她眼角一點淚花,“現在還疼嗎?”

阿那瑰“啪”一聲把他的手拍開,“疼,”她故意說,哀戚的表情瞬間化作憤怒,“你別碰我。”

她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檀道一有些難堪,他猶豫了一下,問:“昨天,你覺得不好嗎?”

“不好!”阿那瑰斬釘截鐵,還加重了語氣,“一點也不好!”

檀道一臉色微變,先是窘迫,然後被阿那瑰那副嫌棄的語氣惹惱了,雙手一分,扯開了阿那瑰的衣襟,阿那瑰一個趔趄,跌坐在榻上,從玲瓏的肩頭到纖細的腰身,都是粉白——她整天地瘋跑,這樣裊娜娉婷的身段外就胡亂裹了件寬寬松松的灰布衣。

阿那瑰先是一愣,然後飛快地紅了臉,撲過去搶自己的衣裳,被檀道一抱了個滿懷。他是個習武的人,輕輕一推,就把直蹦高的阿那瑰掀翻在榻上,壓住阿那瑰兩只亂踢的腿,檀道一皺眉問她,“你真的不喜歡?”

“不喜歡,”阿那瑰嚷嚷,腰直往上撅,胸前的蓓蕾被他的衣裳輕輕蹭過,她臉上驀地更紅了。想到棲雲寺的太子和袁夫人,她臉皺成一團,嘟囔道:“我不喜歡,跟畜生一樣。”

“我喜歡,”檀道一說,耳尖也有點發熱,昨夜他太緊張了,燭光又暗,只能淺嘗輒止,連阿那瑰身上什麽樣都沒看清。這會天光輝煌,阿那瑰粉白的身子在眼前晃,他在她耳畔用唇瓣摩挲:“萬物有靈,人和牛馬有什麽不一樣?和尚道士、販夫走卒,誰不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