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雙飛西園草(十七)(第2/3頁)

謝老夫人委婉道:“陛下是下了旨意,但婚期未定,殿下禮送得早了些。”

“送禮當然要趕早。在建康時也是定了親,沒能成婚,誰知道這一次要拖到幾時?”智容妒火中燒,口不擇言,“檀祭酒還要大半年才能出孝期,興許到時候又輪到謝娘子服孝呢?”

這話無異於咒謝老夫人死。謝老夫人氣得手發抖,勉強笑道:“殿下說的什麽?我年紀大,老背晦了,耳朵也不好使。”那女官捧在手裏精致絕倫的瑪瑙杯更是看也不肯看一眼了。

“謝娘子在哪裏?”智容不理謝老夫人,冷冷地掉轉過臉,往側間張望。

繡簾微動,一道纖細的倩影走了出來。謝娘子大約真是病了,有別於眾人的濃妝艷飾,她穿得素簡,烏發間也毫無裝點,越發顯得一張臉清秀絕俗。她對智容盈盈下拜,“謝殿下賞賜。”說完,轉頭輕聲囑咐婢女,接過了女官手中的瑪瑙杯。

她越是鎮定自若,智容越是怒火難抑,“娘子別急著走,”智容含笑,銳利的眸光將謝娘子從頭打量到腳,心道:也不過如此。她眉頭一挑,冷不丁道:“聽說當日娘子在太後面前講述你和檀祭酒的過往,太後感動落淚,才請陛下賜婚。我好奇得很,娘子可否也講給我聽一聽?”

這豈不是逼著她一個閨閣女子當著眾人細陳心跡?謝娘子秀頰微微一紅,推辭說道:“一些瑣事而已,不敢拿來攪擾殿下興致。”

智容立即抓住了她的話柄,冷笑道:“哦?在太後面前能講,在我面前不能講?看來你們的天賜姻緣,我這個公主不配聽呢。”

“太後面前能講,因為太後不僅為尊,也居長,殿下尊貴,卻雲英未嫁,那些話,不宜聽。”

智容被頂得一窒,隨即不管不顧道:“大庭廣眾之下,又不是偷雞摸狗,有什麽不宜聽?我未嫁,難道你已經嫁了?你現在也不過是被賜婚而已。”

“男女之事,本不足為外人道,”聽到智容一聲突兀的冷笑,謝娘子不為所動,“小女雖然還未和檀祭酒完婚,但現有建康父母定親,又有洛陽陛下賜婚,假若以後上天作弄,再生波折,小女便此生不再另嫁,死後靈位上寫的也是檀門謝氏。”她似有些激動,拔高的嗓音微微發顫,“殿下厚誼,小女感激不盡,等病好了再進宮謝恩。”

“一對瑪瑙杯而已,不必了,”智容把下唇咬得殷紅如血,雖然詞窮,仍忍不住冷笑一聲,“檀門謝氏這種話你也能說得出口,上元燈市私會男人,也不稀奇了——那時候陛下可還沒賜婚呢。”

眾人不敢插話,謝娘子強作鎮定,眼裏卻慢慢盈滿了淚水,阿松冷眼旁觀,看了一會,滿肚子火氣爆發了,“殿下,”她掐著嗓子,笑得嬌甜,“我經過燈市時,滿大街都是男男女女,有夫妻,有兄妹,不認識的也能湊一起說句話,一年到頭,難得樂一樂嘛,那又有什麽稀奇?”

智容冷眸睇向阿松,“你,”她眼睛一翻,鄙夷地笑了,“不知羞恥。“

阿松裝聾作啞,還要指揮智容身邊的女官:“殿下就帶了這幾個人出宮?太後知不知道?不知道還是去宮裏回稟一聲。“

“我要你管?”智容冷嗤一聲,這一趟來,反把自己鬧得心浮氣躁,險些失了體面,在阿松身上發了一通脾氣,便跺腳往外走,一群女官內侍忙不叠追了上去,眾人耳根子頓時安靜了。

阿松若無其事,胸口卻一陣憋悶,望著外頭明媚的春光,正要起身,忽覺手上一軟,是謝娘子坐在身畔——被她一雙清靈秀美的眼眸望著,阿松怔了一下,掙開手,面色有些漠然。

謝娘子似沒有意識到阿松的冷淡,溫婉地一笑,以示感激:“阿松妹妹,多謝你。“

阿松妹妹——她不稱呼夫人,並不是察覺到她深惡元脩,而是以檀道一的妻子自居,扮起了姑嫂情深。

“我不是你妹妹。“阿松莫名反感,丟下一句出了謝府。

家奴迎上來問:“夫人,這就要走了?”

“不急,等著。”阿松放下布簾,獨自在幽暗無光的車裏坐了許久,忽而想起來,叮囑家奴:“看見了檀祭酒就告訴我。“

“檀祭酒剛被謝錄事迎進去了。“

“哦,”阿松反應很慢,“等他出來了告訴我。“

家奴答應著,返回謝府邊走邊看,遠遠瞧見一身潔凈官服的檀道一,正穿過謝府庭院的姹紫嫣紅,一面對朝臣們含笑拱手,進了正堂。謝羨自在建康時就對他青睞有加,如今重新做了翁婿,更是心滿意足,挽住檀道一的手,一口一個賢婿。

“叔父。”檀道一上前拜見檀涓。

檀涓新近得了準信,要往豫州走馬上任,正春風得意,被劉應湲、謝羨等江南官員們眾星拱月,臉上盈滿了喜氣,放下茶來,擺起了叔父的架勢:“我此去豫州,積年累月不在京中,你要恪盡職守,不可懈怠,若有難處,寫信來同我說,婚事也可以交給你嬸母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