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就告訴祖父和爹爹啊。”

衛素一愣,有些結巴:“告訴祖父和爹爹?”

衛繁理所當然:“那是自然,在外頭受了委屈,受了欺侮,怎能不告訴父兄呢?”

衛素用指尖描著手爐的浮凸的枝蔓紋,沉吟一會,繼續問:“那萬一爹爹和祖父不為我們做主呢?”

衛繁便答道:“不為我們做主,那肯定有不便之處,要是力所不及那就算了罷,只好吃下這一會的啞巴虧。偶爾吃個虧也沒甚打緊的,只要不是日日吃它。”她笑看衛素,叮嚀,“三妹妹也要記下,受了委屈要記得告狀。自己不能,又不告訴,悶在肚裏豈不是漚壞了?”

衛素展眉而笑:“ 二姐姐,我記下了。” 她本還想問問謝家宴的事,看衛繁臉上有了點倦意,又琢磨著自己二姐姐粗枝大葉,八成懶得多想,甩手扔給底下丫環拿主意。她也想這般隨性,到底庶出,礙於身份,無論如何也要謹慎一些。

謝家的請帖真是燙手山芋啊!衛素拿著都覺得手指頭疼,愁眉鎖眼地回到清芷院,貼身丫環白墨、白芷看她悶悶不樂的,還以為她受了委屈。

衛素邊叫她們拆頭發邊說備禮的事,她是真的為難。謝家眼又高,她手上又沒有什麽合意可送的小玩意,重不得輕不得,重了沒必要,輕了自己沒臉。

她生母甄氏不過一個婢女,沒有多少私房體己貼補女兒。

嫡母許氏雖然又慈愛,又大方,指縫又寬,可她從來不是細心人,家常賞物件專挑了名貴稀罕的送,還專好給衣裳首飾。小女兒家嘛,就要打扮得精巧貴氣,素素淡淡的實在不合許氏的脾胃,裝點女兒那都是下死手,沒有半點的不舍。

名貴的簪釵環佩實在不適宜拿去送人。

衛素叫白墨點點百寶匣,裏面一個格子一個格子收著好些精巧好玩有趣的小物件,玩的戴的逗樂,全是她和衛繁姐妹間的互贈。

轉送他人……衛素看看這個,摸摸這個,心痛難舍。

白墨知曉衛素的毛病,凡是別人送的,都是一片心意,豈有易手之理,一朵絹花都要好好珍藏著,藏得色褪形敗,自己忘了才算。

送人是不可能送人的。

“那……小娘子不如托大郎君從街集尋些好玩細巧的?”白墨出主意,一邊白芷跟著點頭。上回去謝家,衛素被冷落個徹頭徹尾,謝家女不易交,縱使將臉捂得滾燙,也貼不上冷屁/股,何苦自討沒趣。

衛素微有赧意,其實也不能怪謝家女冷落她,她不做詩不吟賦的,坐在座中也是無話可說。

所謂主辱臣死,自家小娘子在謝家受了薄待,白墨快恨死謝家了,收起衛素的釵環,碎念念道:“尋常人家請客上門不都是客客氣氣的?又是下帖,又是遣人,把人巴巴請去園子裏,不好好待客,倒叫人吃西涼風。”

白芷跟著附和,又道:“大郎君來無蹤去無影的,現也不晚,院門都還沒關呢!要不奴婢去大郎君那一趟送個口信,免得明日找不著人,誤了事。”衛放跟兔子似的,輕易逮不著人。

“也好。”衛素道,“那你裝一荷囊碎銀去。”

白芷怕挨罵,猶豫:“奴婢知道小娘子是周到,可大郎君哪會收錢啊。”

衛素堅持:“哥哥不要,那是哥哥對我的好,我卻不能大咧咧地就遞一句話去。”

白芷微嘆一口氣,取了銀子裹了厚衣帶著一個婆子走了,衛素看著屏風收怔怔出神,驀地擔心起來:哥哥是好哥哥,可大都時都是不太靠譜的……不會惹出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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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素在那愁,衛繁卻是不肯多動心思的,伸個懶腰,掩嘴打了個哈欠,趿著軟鞋繞過屏風,一頭撲在熏得微暖清香的被褥上,不防被什麽碦了一下,疼得她“唉喲”一聲。

屏風外正與綠蟻說話的綠萼嚇一跳,連忙沖進來:“怎麽了?可是跌著撞哪兒了?”

衛繁從身/下翻出一枚鏤空桂葉軟玉球,透過空隙可見裏頭有一只圓潤俏趣的小玉兔抱著藥杵那在搗藥:“我還以為是什麽,原來是它。”她笑著將玉球扣在手中,暖玉生溫,蘊潤著指尖。

綠萼嬌嗔道:“小娘子嚇我一跳。”看看衛繁手裏的玉球,“奴婢看這玉球精巧異常,不是俗物,偏小娘子記不清哪來的。”

衛繁又打了個哈欠,自己也有些迷糊:“只記得小時隨爹爹去了趟保國寺,回來就有了,就是記不起是誰給的。”晃晃玉球,關在球裏的小玉兔輕擊球壁,叮啷有聲。這是拿整塊玉雕琢鏤出玉球,再挖空內料,雕琢成一只玉兔。

綠蟻從櫃子裏尋一瓶藥,躡手躡腳過來,又叫綠俏移燈過來,看了看衛繁手上的紅疹,擔憂道:“這都幾年沒起癬疾了,竟又犯了,好在奴婢不敢大意收了一瓶藥在櫃子裏,可這也是暖春時配的,斱近一年了,也不知還有沒有藥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