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衛家不是什麽詩禮人家,規矩稀疏,也沒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講究。

國夫人親近孫男孫女,讓衛繁衛放兄妹一桌兒坐自己右手邊,左手邊許氏於氏湊了一桌,衛素與衛攸依著兄姐坐一桌。

只衛紫不滿意,她也與弟弟一桌,可她弟弟還吃糊糊呢,香米熬成粥,混著雞茸魚糜,乍看跟衛繁小廚房裏端出來似得,看著就倒胃口。她嫌惡心,偷偷一扯身後的倚蘭,要她將衛斂的食具往邊上移移。

倚蘭沒吃豹膽,死死垂著頭,就是不敢動彈。衛紫悄不可聞地低斥:“沒用的丫頭。”她無法,自己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將那碗粥糜推了推。

衛斂吃得正開心,疑惑地看著自己的食具長腿往旁邊跑,扭頭看看衛紫,衛紫擡擡下巴,若無其事:“弟弟快吃。”

衛斂的乳娘跪坐一邊,忙盛起一匙粥糜喂進衛斂嘴裏,又悄悄將衛斂連人帶坐墊往自己這邊拉了幾寸。好在衛斂還小,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轉頭就忘了這點小岔子。

對面的衛攸卻看個正著,悄聲對衛素說道:“阿姊……”

衛素輕輕一笑,她面前擺著一道香煎酥魚,難得冬魚有籽,另取幹凈的筷子親手夾到衛攸碗中:“阿弟多吃些魚籽,好記詩書。”

衛攸謝過,不滿衛素叉開話,又道:“阿姊……”

衛素低聲:“你堂姐姐逗弟弟玩呢。”

“噢!”衛攸輕嘆口氣,他怎麽覺得堂姐是在欺負堂弟呢,不過,斜眼看看滾圓的衛斂,欺負了就欺負了,反正堂弟也不怎麽討人喜歡。

衛繁好美食,津津有味地吃著一道九方糟爛鴨,鴨子先腌制風幹,再拿錘子敲爛骨肉,剔出凈肉,再入酒缸中佐以香料好酒醉糟,成後鴨肉絲絲分明,隱有酒味,再拌香油芝麻,奇香撲鼻,佐酒下飯皆是上選。

衛繁吃得高興,又從衛放偷偷倒了半杯蜜酒,美酒佳肴,萬愁皆消。

國夫人最喜跟衛繁一道用膳,時蔬肉禽,她都吃得有滋有味,一碗香米飯她都能品出甜來,細嚼慢咽,吃得兩眼晶亮,連看得人都胃口大好。

冬日少鮮蔬,國夫人有了年紀便愛甜爛之物,冬筍、銀芽、晚菘拿素油烹煮,再鮮美到底也少了些滋味,讓小丫頭將那那碗燜筍端給衛繁,看她吃得香甜,倒能找補些食欲來。

衛放好肉不好蔬,看著國夫人食案前一溜的素菜,大搖其頭:“祖母何以自苦,這缺滋少味的。”

國夫人橫他一眼:“胡說,你去外頭看看,大冷寒天的,有多少人家吃得鮮蔬的。”

衛繁抿了一小口蜜酒:“不過祖母,窖藏的終究少了鮮甜,不如應季的有味。”

國夫人笑道:“祖母年紀大了,哪嘗得出這丁點的差別來。”

衛繁抿著嘴笑,圓圓的臉上滿是笑意:“娘親送了我一處溫泉莊子,那處地熱,冬日也開春花,我想著把花鏟了改種鮮蔬。”又問許氏,“阿娘,你說好不好?”

許氏哪有不可的:“既送了你,種花種菜的都隨你。”

國夫人略有遲疑:“這……把花鏟了好似有些可惜。”

衛繁道:“也不是什麽名貴花木,大都是常見的,至多年頭有些久。”

國夫人心道:你就光糟賤年頭久的。

衛放疑惑,插嘴道:“就不能再買一處溫湯莊子?一處種花一處種菜。”

國夫人橫他一眼:“禹京內外能有多少地熱溫湯?縱有還能輪得你?”想想不放心,又叮囑,“你可歇了心思,別在外頭爭搶,當心惹來禍端。”京中能置辦得起溫湯山莊的,除卻皇家,非顯貴不可得,誰知探手下去摸到的是什麽。

衛放嘴上答允,肚裏卻不大服氣。

許氏跟著不痛不癢搭腔:“大郎要將你祖母的話記在心裏。”

“兒子明白。”衛放敷衍。

晚膳至半,守門的婆子領著廚娘樂呵呵地過來傳話,管嬤嬤不知什麽事,滿臉疑惑地出去又滿臉堆笑地回來,在國夫人耳邊回到:“老夫人,是國公爺遣的人。”

國夫人一愣,看一行人臉上都是笑模樣,知是好事,笑問提著食盒的廚娘:“送了什麽來?”

廚娘眼睛都滿裝著笑意,屈膝福了福,回話道:“老夫人,國公爺得知老夫人與府中小郎君小娘子一道晚膳,盡享天倫,又得知老夫人茹素,特令食手做了一碗豆腐為老夫人加菜。”

“豆腐?”國夫人還以為什麽稀罕物,聽是豆腐,十分興致去了三分。

廚娘忙笑道:“老夫人不知,這是國公爺特令食手烹制的,也不讓人瞧見,說是大有名堂,不與尋常的豆腐相同,還有好聽的名兒,叫做‘凝脂瓊玉’。”

衛詢一把年紀了還這麽有心,國夫人心裏自是高興,嘴上卻道:“名號再雅那也是豆腐,自我茹素,廚下有心將豆腐做出花來,不知換了多少做法。今日我倒要嘗嘗這凝脂瓊玉怎個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