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衛家的婆子眼珠子都快落地上了,大半輩子活下來,沒見這麽大膽的乞兒,竟敢趨進侯府車駕過來行乞。

這婆子驚歸驚,指使下人攔人,掃了幾眼小乞兒,發現這小乞兒雖邋遢肮臟,生得卻異常俊俏,以為是什麽家族落的落魄子弟,無奈出來行乞,暗道可惜,摸出幾個銅板叫小廝遞給乞兒,道:“近大年,看你可憐與你幾個銅板,快走罷,別驚了貴人討一頓打。”

乞兒撚著幾枚銅鈿,不肯走,反賴了上來,還笑道:“大娘心善,再舍幾個,您老不知我上有殘腿老父,上上有垂老阿公,這缺衣少食的,都不知該如何越冬。”

婆子難得發次善心,沒得好,倒被乞兒纏上,罵道:“喲,這是看婆子我笑嘻嘻的,當我沒有金剛怒目,我舍你銅錢好叫得頓飽飯,你倒訛上我養你祖宗三代?沒有,沒有,再歪纏棍棒打你出去。”

乞兒挨罵也不生氣,笑嘻嘻地拿出了小紙鳶:“那大娘給貴人買只紙鳶,您老看,秀巧奇珍,整個禹京也是獨一個,別看它巴掌大小,卻能乘風而上,直入九天。也不貴,十兩足矣。”

“放屁。”婆子生氣罵道,“你腌臜人拿的腌臜物,還想賣十兩?十兩都能買匹癟肚子馬,去去去,別滿嘴胡咧咧。”

乞兒笑道:“大娘又不是貴人,焉知貴人不舍得花錢買紙鳶?”

衛繁在車內早已好奇不已,巴掌大小又能飛上天的紙鳶,她還真不曾見過,綠萼綠俏一個不防,衛繁已探身掀開車簾一角。

乞兒頓時怔愣在那,車簾後半露出一張臉來,小女娘年歲尚小,一張俏臉欺霜賽雪,溜圓的雙眸拘著天真雀躍,鮮紅的菱唇噙著一點笑意,兩點梨渦若隱若現。她看上去粉撲撲、雪嫩嫩的,如初雪,如新芽……可她又是溫熱的,散發著騰騰的熱氣。

“你要賣我紙鳶?”衛繁一無所覺,只是狐疑地看著乞兒,懷疑他是不是騙人的。

乞兒飛快地回過神來,拾起袖子將自己臟兮兮的臉來回抹了好把,露出如畫昳麗的眉目來。

衛繁眨了眨眼,有點發傻,迷迷糊糊想:這年頭,乞兒都生得這般俊俏?什麽潘安衛玠宋文公,她雖沒見過,想來也差不離就這模樣。

乞兒趁機趴到車轅前,沖她露齒一笑:“我不賣紙鳶。”

衛繁皺眉,不知怎得有點生氣:“你剛才還在和婆子說要賣我紙鳶。”

“這是我無意間得的,我想拿它換點吃的。”乞兒用手托著紙鳶,看著衛繁道。那蝶形紙鳶一點大,卻是栩栩如生,微風過,兩翅輕扇,好似要脫手飛去。

衛繁愛極了這只紙鳶,拿吃食換它好似有些欺人,便軟聲道:“要不,我還是買下吧?”

乞兒搖搖頭:“不行,只能以物易物。”

衛府的婆子丫環在旁咬牙切齒,恨不得沖上去咬死這臭乞丐,真是膽大包天、蹬鼻子上臉的,還以物易物,要個飯還這麽多事。隨行的管事有些眼力見,這乞兒有些不尋常,不由想起一來人,當下心裏打個突,摁下一旁抖著兩條胳膊要打人的護衛。

衛繁想要紙鳶,又不想委屈了這個生得俊俏的乞兒,車內有的一包松子被她吃了大半,只剩下一小把,正為難間,婆子捧著一包剛出爐的酥瓊葉過來請功。衛繁兩眼一亮,接過略有些燙手的酥瓊葉,唔,薄脆透亮,又香又甜,還撒著些桂花呢!悄悄咽一口口水,紅著臉,試探問:“那,我拿酥瓊葉跟你換?”

乞兒看她這饞嘴模樣,不由笑起來,卻道:“這好像是張老四家的酥瓊葉,正宗的卻是張老三家的?”

衛繁哪知道這些:“是嗎?”

“這酥瓊葉原只一家鋪子,店主姓張行四,炸得一手酥脆香甜的酥瓊葉,如今他已過世,家業就叫兩個兒子刮分了。一子精乖承了鋪子,一子憨傻承了手藝。小娘子手裏這份,看似不錯,終究欠了火侯少了點風味啊。”

衛繁點頭,大為佩服道:“原來如此!你知道得好多啊。”溜一眼旁邊的婆子,那婆子心領神會,顛顛地跑去重買一份。

乞兒將紙鳶遞送過去,又想接過衛繁手中的酥瓊葉。一邊綠萼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己先行拿在手上,輕哼一聲,不情不願地遞給乞兒,順手再拿過紙鳶。

真是個刁鉆的丫頭!乞兒笑接過酥瓊葉,拿起一片吃了一口:“罷,這份差了點人意的我便收了。小娘子另吃好的,如何?”

婆子笑罵:“好個會點口頭便宜的乞索兒,說得好似兩份酥瓊葉似你買的。你這訛也訛了,好處也得了,紙鳶也賣,別再賴著了,快走。”

乞兒還想說什麽,忽聞馬行兵戈聲,探頭一看,只見前頭湊熱鬧起哄的行人作鳥獸散,紛紛往兩邊避讓。

婆子念了聲佛:“巡街使可算來教訓那些個鬧市生亂的,最好全抓了蹲牢子去。”